季九爺用過早膳,去到前堂見秦家父子。
等了快兩個小時,總算見著他露面,秦遠(yuǎn)道和秦書杰連忙站起身。
“九爺。”
季九爺穿了身兒靛黑色長褂,跨進(jìn)門時,手里掂著碧璽佛珠,冷峻的眉眼笑意和頤,沖兩人擺擺手。
“坐下,坐著說話!
秦遠(yuǎn)道面上笑意殷勤,連忙點點頭,卻沒坐,而是轉(zhuǎn)身取了桌上的紫檀木盒來打開,捧著送到季九爺面前。
“九爺繼任帥位,這真是可喜可賀的大事,老朽借著這年節(jié),略備薄禮恭賀九爺,您掌掌眼。”
季九爺笑了兩聲,垂眼看盒子里的東西。
四方大的紫檀木盒,內(nèi)襯朱紅錦緞,里頭躺著尊小臂長的佛像,佛像慈眉善目雕琢工筆傳神,是件價值連城的寶貝。
秦遠(yuǎn)道低聲笑著解說。
“這是西晉時期的漢白玉佛像,歷經(jīng)悠久保存完好,還望九爺賞臉收下!
吃齋信佛的名聲流傳在外,外人給他送的佛像不計其數(shù),季九爺懶得解釋,點點頭看了眼韓兆。
韓兆上前接過盒子,擱在了一旁。
季九爺笑意和睦,看著秦家父子道。
“也無需這么客套,有話直說便是,不必拐彎抹角!
秦遠(yuǎn)道連忙笑著道,“瞧您說的,這多久不見,孝敬您些小物件,不值一提!
季九爺靠在圍椅上擺了擺手,視線看向秦書杰。
“這次支援剿匪,秦家出了血,爺心里清楚,有事就說,能應(yīng)便應(yīng)了!
秦遠(yuǎn)道沉凝著,看了眼秦書杰。
秦書杰站的筆直,溫和一笑,開口道。
“前陣子我押送貨物支援韓總軍和佟參軍,對戰(zhàn)士們的熱血感到十分欽佩,九爺,我留過洋,做過生意,可如今我只覺得,沒能發(fā)展自身全部的價值。我想?yún)④,也想在軍隊里歷練歷練!
季九爺聞言沉默,上下打量他一番,失笑道。
“你是讀書的,想扛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眼下雖說戰(zhàn)事少了,可地大狼多,指不定哪天哪個省就亂起來,爺養(yǎng)兵,可不只是養(yǎng)著玩兒的!
秦書杰明朗一笑,眉眼堅韌。
“我當(dāng)兵,也不是為了玩兒,請九爺成全。”
季九爺支著下巴微微歪頭,沉凝了片刻,和聲問他。
“佟驍執(zhí)掌三省軍政,你要入軍營,等他回來,日后可就在他手下做事了,你想明白了?”
有佟琉蝶的事在先,佟驍對秦書杰,恐怕不會太和睦。
秦書杰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故而他沉聲道。
“我沒有經(jīng)驗沒有功績,沒資格跟在九爺身邊,但我也不能留在這里混日子。我想去前線,圍剿流寇,平四亂,立軍功!
立軍功,就是想往上爬。
季九爺摸了摸下巴,側(cè)頭看了韓兆一眼。
韓兆眸子一動,遲疑道。
“屬下安排他跟派送調(diào)任的軍隊一起,去薛啟軍部下?”
季九爺舌尖頂了頂腮,'唔'了一聲,站起身道。
“就這么辦吧!
“謝九爺!”
秦書杰勾唇一笑,朗聲道。
季九爺捻著佛珠往外走,笑看了秦遠(yuǎn)道一眼。
“你就這一個兒子,外放走了去吃苦,你可也舍得?”
秦遠(yuǎn)道笑著跟在他身后,嘆息道。
“瞧九爺說的,能立軍功,走仕途,誰愿意一輩子為商。孩子胸懷抱負(fù),做父母的,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季九爺抬手點了點頭,笑道。
“你是個明事理的,只盼日后,他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別怨?fàn)!?br>
“不能夠,九爺取笑我等了,還要感謝九爺給的機(jī)會!
“小事情,你送這么重的禮,爺總不能拒絕,若是書杰能成事,日后爺也多一個左臂右膀。”
“哎喲!得九爺這句話,他便是受再多磨礪,也值了!”
季九爺笑聲愉悅,一路跟秦遠(yuǎn)道話沒停。
等兩人告辭了,他站在臺階上,一臉沉靜,將佛珠套回腕上。
韓兆收回視線,看了季九爺一眼,低聲道。
“您這么順著秦書杰,琉蝶知道了,怕是會鬧情緒!
季九爺修眉挑了挑,轉(zhuǎn)身往回走,語氣淡薄。
“他是風(fēng)流些,有劣根未必是壞事。他們的私人恩怨,私底下隨便鬧,不能牽扯到公事上。秦書杰若是能從軍營里脫穎而出,便是個可用之人,若是不能,也算他死得其所!
韓兆沉默,秦書杰有沒有點兒本事上陣殺敵他是不知道,不過九爺這話,顯然對他是死是活也不很感興趣。
“若他真折在前頭了,秦遠(yuǎn)道那老奸商,能善罷甘休?”
季九爺嗤笑一聲,負(fù)手前行,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
“真折了,祈佑就是他老秦家唯一的香火,對佟驍和琉蝶,對爺,都沒壞處!
韓兆終于不再多話了。
合著他這邊以為九爺是器重秦家,所以格外寬容,給他往上爬的機(jī)會。
是他想多了。
兩人一前一后往主院走,半路遇上明秋帶著仆人們貼窗花,掛紅燈籠。
鮮活的顏色和熱鬧的氛圍,總算是讓人感覺,有了幾分年味兒。
季九爺駐足在廊檐下,饒有興趣的看著眾人忙來忙去。
看了一會兒,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月洞門,穿過光禿禿的垂花門,往屋里走,一邊跟韓兆低聲交談。
“父親出事兒這次,透過俞靜雪,看出幾分別的苗頭,洋人摻合在里頭,怕是事情沒那么簡單!
“你替爺給宋瀟去個消息,那邊靠海外要近,又常年與洋人有生意來往,讓他多留個心眼兒,打探打探國外的風(fēng)聲!
“是,屬下這就去!
季九爺掀簾子進(jìn)屋,屋里暖烘烘的,萬老夫人和萬夫人都在,正陪著喬綰說話。
見他進(jìn)來,喬綰站起身迎上前,細(xì)聲道。
“外祖母她們初二便要啟程回霖城了。”
季九爺?shù)皖^與她對視一眼,點點頭,溫聲道。
“也好,初二爺送你們回霖城,再啟程回寧安。”
“萬睿的日子定在什么時候?”
“三月初八。”
“唔,兩個月!
季九爺沉凝了一句,握住喬綰的手,看了眼萬老夫人和萬夫人,關(guān)切道。
“你帶著孩子在萬家住兩個月,住不住的慣?”
住不慣,不如先跟他回去?
喬綰櫻唇抿著笑,捏了捏他手心,細(xì)聲道。
“住的慣,您安心處理政務(wù)吧,不用惦記我!
萬夫人忍俊不禁,取笑道。
“九爺哪是惦記你,我看怕是擔(dān)心,康安和阿滿,兩個月后不認(rèn)識父親了吧!
季九爺失笑,竟然還應(yīng)和了一句。
“什么也瞞不過夫人的眼睛。”
幾人紛紛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