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在東林寺為母守孝,心情郁悶至極,又逢天氣轉(zhuǎn)冷,突發(fā)咳疾,時而高燒,時而寒澈,好在有慧海上人為他打理草藥,岳飛咳疾好轉(zhuǎn),但仍然咳嗽不止。
紹興十一年一月,金兀術(shù)率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大將韓常、孔顏舟統(tǒng)兵二十萬渡過淮河,直撲廬州,淮河諸城全部丟失。高宗趙構(gòu)開始害怕,立即命太監(jiān)總管鄧琮前往廬山宣旨,讓岳飛立即回京面圣,岳飛得知金人再度來犯,圣上有意抗金,他帶病領(lǐng)張保、王橫、岳雷隨鄧琮回到臨安。
一到臨安,岳飛覲見高宗,高宗問道:“金軍來的突兀,卿有何策?”岳飛道:“金人舉國南來,巢穴必虛,若長驅(qū)京洛以搗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敝。時飛方苦寒嗽,力疾而行,又恐帝急于退敵,貽誤戰(zhàn)事。锜年少,勇而有謀,世忠忠勇,老而彌堅,是為陛下用!
岳飛的意思是:金人窮兵黷武,屢次來犯,兵源枯竭,此次舉國來犯,巢穴必然空虛,我方若派一支人馬,直取他的巢穴,金軍必然回軍救援,疲于奔命,我們可以在途中設伏,坐收漁利。
可是,我的咳疾還沒有好,怕耽誤皇上抗擊金兵的大事,劉锜年輕有為,有勇有謀;韓世忠忠心耿耿,老辣有經(jīng)驗,皇上可以重用他倆。高宗聽后不同意,仍然命岳飛領(lǐng)軍,救援廬州。
岳飛無奈,遂言道:“臣如搗虛,勢必得利,若以為敵方在近,未暇遠圖,欲乞親至蘄、黃,以議卻。”岳飛的意思是:我率軍直搗敵穴,必然能夠成功,此乃上策;若是敵方離得太近,來不及直搗敵穴,我可以率軍從江州、黃州渡江,發(fā)起突然襲擊,讓金軍腹背受敵,金軍必然大敗,此為中策,請皇上定奪。
高宗大喜道:“卿苦寒疾,乃為朕行,國而忘身,誰如卿者?敵方在近,近而援之!壁w構(gòu)雖然對岳飛的謀略非常贊同,也對岳飛國而忘身的忠心給予肯定,但是,他不讓岳飛直搗京洛,而是選擇中策,從江州、黃州渡江,就近救援淮西。
岳飛無奈,于一月中旬回到鄂州,整頓軍馬準備救援淮西。二月初,岳飛收到高宗的御札:“據(jù)深報,虜人自壽春府遣兵渡淮,已在廬州界上,張俊、劉琦等見合力措置掩殺。卿可星夜前來江州,乘機照應,出其前俊,使賊腹背受敵,不能枝梧。投機之會,正在今日,以卿忠勇,志吞此賊,當即就道。付此親札,卿宜體悉。付飛。御押!
接到御札,岳飛立即命張憲為先鋒,出黃州,入舒州,順江而下,疾速救援淮西。首先來救援淮西的是劉锜率領(lǐng)的“八字軍”,“八字軍”只有二萬六千人馬,廬州守將關(guān)師古手中也只有二千人馬,面對來勢洶洶的金軍,想要守住廬州,根本毫無勝算。
劉锜巡視廬州城后,與關(guān)師古商量,放棄廬州,退回到廬州西南的東關(guān),利用地形優(yōu)勢,擇機向金軍進攻。進攻廬州的金將為完顏阿魯補和上將軍韓常(韓常在穎昌時,與岳飛暗通曲款,準備投降,卻因金兵金將早有防備,投降未成,暫時仍在金軍中),劉锜和關(guān)師古尚未撤到東關(guān),阿魯補和韓常趁攻占廬州的士氣,一舉拿下無為軍、和州,由于主帥金兀術(shù)并不在這一路,金軍不敢貿(mào)然渡江,只得龜縮在含山以東。
此時,張俊、楊沂中在朝廷的催促下,離開建康,從太平州渡江,先后收復和州、含山、巢縣、昭關(guān)等地,突合速與韓常敗退至石梁河以西的拓皋,突合速認為:拓皋地勢平坦,一馬平川,利于金軍鐵騎作戰(zhàn),便將四萬鐵騎、六萬步卒集結(jié)在這里,分為左、右兩翼,夾道而陣,以待宋軍前來進攻。
在東關(guān)設伏的劉锜,得知王德率三萬人馬來援,殿前軍馬司楊沂中也率領(lǐng)三萬人馬趕到柘皋,三人約定后,于十八日展開對金軍圍攻。
別看楊沂中在剿滅匪盜時屢立戰(zhàn)功,一旦遇到金軍就是百戰(zhàn)百敗。這一次他看到三軍合圍,以為金軍已成甕中之鱉,也不知從哪來了勇氣,居然率先進攻,由于輕敵冒進,被阿魯補打的稀里嘩啦。
已在順昌之戰(zhàn)中領(lǐng)教過金軍的劉锜,則胸有成竹,他將“八字軍”鋪開,與王德一起指揮,集中力量攻擊敵軍的右翼。王德也是好射手,縱馬射掉敵軍騎兵的指揮者,并乘勢大呼,劉锜、王德軍中持長柄大斧的士卒突入金軍陣中,經(jīng)過一番激烈鏖戰(zhàn),金軍被打的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突合速與韓常急忙領(lǐng)金軍撤退到鎮(zhèn)北的紫金山,劉锜、王德追擊至此,后又在店埠與金軍激戰(zhàn),劉锜、王德身先士卒,加之金軍疲憊不堪,不到一個時辰,金軍士氣全無,無心戀戰(zhàn),潰散而逃,宋軍乘勝收復廬州。
在黃連鎮(zhèn)駐扎的張俊得報,拓皋之戰(zhàn)大勝而歸,張俊命劉锜率“八字軍”撤回太平州,邀老部下楊沂中耀武揚威,躍馬淮上,企圖排擠劉锜的功勞。
岳飛的先鋒軍張憲剛剛到達廬州,張俊見岳飛援軍到了,遂對張憲言道:“敵以渡淮,前途乏糧,不可行師!贝虬l(fā)張憲領(lǐng)人馬回歸舒州。得到岳飛奏報,高宗趙構(gòu)欣喜,賜御札對岳飛曰:“卿小心恭謹,不專進退為得體!
這些,明明是張俊怕岳飛前來爭功,對張憲下的逐客令,待日后秦檜陷害岳飛時,張俊卻以岳飛“救援淮西,逗留不進”為名,構(gòu)陷岳飛,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前文書說道:金兀術(shù)率二十萬大軍南侵,從攻打廬州,到拓皋之戰(zhàn),始終沒有見著金兀術(shù)的影子,那么,金兀術(shù)究竟去了哪里?其實,這是金兀術(shù)愚弄宋軍的把戲,他讓阿魯補和韓常率軍攻打廬州,只是想用聲東擊西的計策調(diào)開岳家軍。
金兀術(shù)知道,岳飛駐扎在鄂州,一旦與大宋開戰(zhàn),大宋一定派岳飛前來救援,若是將人馬放在一處,反而便于宋軍集結(jié)。要想消滅大宋,必須要突破長江天塹,捷徑就是建康西南的馬家渡,二進中原時,金軍就是從馬家渡度過長江,將高宗趙構(gòu)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所以,他讓阿魯補和韓常在遇到宋軍的頑強抵抗時,在不傷元氣的情況下,吸引宋朝主力,甚至是岳飛的主力,自己親率十萬主力人馬,百多員戰(zhàn)將,由北向東偷襲濠州,然后,登淮水順水而下,直取馬家渡,破建康,直奔臨安。
阿魯補和韓常攻廬州、無為、巢縣、含山、和縣都是佯攻,一觸即潰,金兀術(shù)本人及主力卻在濠州,這樣的勝利卻被南宋收錄為十三處“中興之戰(zhàn)”,而北退的只是金軍的少部分軍隊,大多數(shù)人馬埋伏在濠州四郊。
三月四日,就在張俊命令劉锜班師的前一天,金軍以叛將孔彥舟作先鋒,急攻濠州。張俊聽聞,驚慌失色,急忙派快馬追截劉锜,命劉锜一起救援濠州。
三月九日,張俊、楊沂中和劉锜的十三萬人馬抵達距濠州尚有五、六十里的黃連埠,濠州幾乎是座空城,孔顏舟沒費多少力氣拿下濠州。鳩摩智在了解詳情后,知道有頭無腦的張俊,待人馬聚齊后,一定會來搶奪濠州,所以,他命孔顏舟趁著白天撤出濠州,給探馬一個兵力不足,退出濠州的假象,然后,夜間再悄悄進入濠州城,打宋軍一個措手不及。
果然,三軍聚齊,張俊派出踏白軍前往濠州觀察情況,此時,正是金軍攻破城池,踏白軍只好在外圍打探,大約申酉時,金軍帶著掠奪來的財物撤出濠州。踏白軍趕緊回黃連鎮(zhèn)向張俊稟報:濠州城已于前一日被金軍攻陷,金軍在一番擄掠后,帶著財物退出濠州。
好大喜功的楊沂中聽說金軍已退,立即向張俊請令,率先入城,占據(jù)濠州。張俊知道這個老部下的心事,無非是想不費吹灰之力占據(jù)濠州,往自己臉上貼金,所以,他也樂不得做個順水人情,同意楊沂中率軍搶占濠州。
不料,金軍退出濠州是假,夜里再度回到濠州,躲在甕城之外,楊沂中一入城就被圍在甕城之中,得報的張俊連忙派王德出兵救援楊沂中,結(jié)果楊沂中和王德只身逃回,所帶的大部分人馬被殲滅。
韓世忠奉高宗之命,從楚州率部趕到濠州時,敗局已無可挽回,準備撤回楚州。金兀術(shù)得知,企圖阻斷韓世忠的歸路,不得已,韓世忠且戰(zhàn)且退,在損失部分人馬后,退回楚州。
廬州、濠州相繼失守,消息傳到臨安,高宗趙構(gòu)戰(zhàn)戰(zhàn)兢兢,給岳飛發(fā)來第十一道御札,曰:“韓世忠奏,已提親兵自濠往壽春府,卿可約與相見,從長措置。虜人若未全退,或已退復來接戰(zhàn),即當乘其既敗,痛與剿戮,使知懲畏;若已退不復來,即壽春、順昌皆可平蕩靜盡,免其后來之害。以卿體國之意,必協(xié)心共濟,不致二三也。遣此親札,諒宜深悉。付飛。御押!
有此御札,岳飛再度派遣張憲為先鋒,從舒州出發(fā)前往廬州,并將“岳”字旗置于前,金軍望風披靡,張憲很快到達濠州東南的定遠縣,準備與韓世忠合兵,金兀術(shù)聽說岳飛親自領(lǐng)軍救援濠州,只得渡過淮水北上,岳飛沒費多少力氣就收復了濠州。
濠州原本是行營中護軍張俊的防區(qū),自己龜縮在黃連鎮(zhèn)不敢進兵,一面給高宗上御札曰:“賊虜勢眾,請求援軍;一面按兵不動,看著金兀術(shù)奪取濠州而不救。沒想到,岳飛從舒州出兵,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這讓死要臉,活受罪的張俊,一時難以下臺階,在心中結(jié)下第三道梁子。
那位看官可能問了:岳飛何時與張俊結(jié)下梁子?各位看官莫要性急,請聽老倌慢慢對你言來。第一道梁子就是岳飛槍挑小梁王時,張俊作為副主考,因收受小梁王的賄賂,差點兒被徽宗治罪,好在當時張邦昌以當朝宰相的名義一人承擔,張俊才得以全身而退,自此,張俊在心里恨死岳飛,這是岳飛與張俊結(jié)的第一道梁子。
第二道梁子卻很稀奇。紹興六年,岳飛領(lǐng)兵剿滅洞庭楊幺,取得大勝,不僅收服了洞庭的全部人馬,而且將楊幺的車輪戰(zhàn)艦全部收繳。此時,岳飛的實力大增,為了搞好與諸將的關(guān)系,送給韓世忠和張俊樓船一艘,兵器無數(shù),韓世忠得到非常高興,增進了與岳飛的關(guān)系。
而張俊恰恰相反,他認為這是岳飛在他面前炫耀武功,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反而記恨在心里,視岳飛為眼中釘,肉中刺。有史為證:“楊么平,飛獻俊、世忠樓船各一,兵械畢備,世忠大悅,俊反忌之!
往往誤會就是這樣接二連三!巴馗拗畱(zhàn)”勝利時,岳飛的先頭部隊到達廬州,張俊以“軍中無糧餉供給”來嚇唬岳飛,沒想到,張俊、楊沂中濠州之敗后,岳飛自籌糧餉,救援濠州,并在自己的威名之下,輕而易舉奪回濠州,使張俊、楊沂中很沒面子。
此時,朝廷褒獎“拓皋之戰(zhàn)”和“濠州之戰(zhàn)”的有功之臣,高宗賜札對岳飛進行褒諭,曰:“轉(zhuǎn)餉艱阻,卿不復顧。”張俊得知,以為岳飛給高宗上御札,提及“前途乏糧,不可行師”的恫嚇之言,更使張俊對岳飛恨到了骨髓里。
紹興十一年三月底,金兀術(shù)在無力攻滅南宋的情況下,一邊磨刀霍霍,一邊重啟議和的伎倆。他親自寫信給秦檜:“必殺岳飛,而后和可成”。使用威逼利誘的手段,迫使秦檜從中斡旋,秦檜一黨不斷向高宗上書,以“國力脆弱,無力再戰(zhàn)”為由,敦促趙構(gòu)答應議和。
高宗趙構(gòu)考慮到母后還在金人手中,若不與金人議和,難以接回母后,見朝上議和聲再起,借坡下驢。朝散之后,趙構(gòu)將完顏吾都補帶給他的折扇交給秦檜,默許秦檜等人的和議之舉。
秦檜得到趙構(gòu)的默許后,乘機打壓手握重兵的將領(lǐng),尤其是堅決主張抗金的岳飛、韓世忠二人。秦檜回到家中,愁眉苦臉,惦著金兀術(shù)的書信,膽怯萬分,要想殺死一個手握重兵的二品大員,談何容易?
就在秦檜無計可施的時候,夫人王氏來到書房,看到秦檜滿臉愁云,謂曰:“相爺何故如此?”秦檜順手將金兀術(shù)的書信遞到王氏手中,王氏看后,微微一笑道:“相爺,這有何難?”秦檜愕然道:“這有何難!要知道,本朝至今,未曾殺過一名士大夫,何況,岳飛乃朝廷二品大員乎!”
王氏道:“未曾殺過不代表不能殺。若是岳飛功高震主,又有謀反的證據(jù),為何殺不得?相爺請想:子能(張邦昌,字子能)如何?既然四狼主點名殺岳飛,我們就滿足他,否則,金兀術(shù)一旦翻臉,讓一車婆前來指證,相爺還有如今的高位嗎?再說了,殺岳飛并非你我之意,請相爺再好好想想:好端端的柔福帝姬為何被棄斬于市?難道這不是‘天’意嗎?現(xiàn)如今,相爺只不過順應‘天’意而已!”這番對話,就是“東窗事發(fā)”這句成語的來歷。王氏的一番話,讓秦檜茅塞頓開,自此,秦檜費盡心機,收羅黨羽,羅織罪名,構(gòu)陷岳飛。
又一日,秦檜召集王次翁、萬俟卨、羅汝輯密商,如何處置諸將之事?羅汝輯道:“相爺,太祖建業(yè)成,杯酒釋兵權(quán),文強而武弱。相爺署理樞密院,當以論功行賞,使韓世忠、張俊、岳飛回樞密院任用,固收兵柄耳!”
秦檜道:“飛列校而起,恐遭俊與世忠嫉,何如?”秦檜的意思是岳飛從一個兵士提拔起來的,資歷不如韓世忠、張俊,如果一同任用,恐怕他倆人不服。王次翁趕忙言道:“俊與世忠為樞密使,岳飛副之,想來,俊與世忠無嫉也!”
秦檜想想也是,韓世忠、張俊同為樞密使,而岳飛為樞密副使,兩人心中也能平衡。雖然岳飛副之,仍然是朝廷一品大員,畢竟岳飛年歲輕,資歷尚淺。就這樣,秦檜以丞相和樞密院的名義,召三大將回臨安。
三月底,接到詔令后,韓世忠、張俊回到臨安,唯獨岳飛還沒有到,那是因為岳飛還在視察防務,當心金人趁大宋論功行賞之機,偷襲淮西。秦檜見岳飛還沒有回朝,再度措辭嚴厲地敦促岳飛回行在,岳飛只得從廬州回到臨安。
四月初,岳飛回到臨安,被授樞密副使,參知政事上,至此,張俊、韓世忠、岳飛等三大將被調(diào)離軍隊,到臨安樞密院供職。見到秦檜后,岳飛道:“軍中不可一日無主帥,相爺何以措置?”
秦檜道:“圣上和議既決,金人乃誠,將軍何慮也?”岳飛言道:“前議尤耳,卻聞馬蹄聲聲,何誠之有?”秦檜只好揶揄道:“此一時非彼一時也!”岳飛無言。
秦檜見岳飛不在說話,對岳飛言道:“豫廢,敵人去淮,不須進發(fā),將軍受世忠慫恿,不服詔命,圣心不悅,欲治罪,將軍指世忠為謀可矣!”秦檜調(diào)轉(zhuǎn)話題,意思是說:金人廢掉劉豫以后,皇上給你們發(fā)御札說“敵人去淮,不須進發(fā)”,而你們違抗圣命,繼續(xù)進發(fā),搶占地盤,皇上很不高興,想要治你們的罪,但是,只要你指證“繼續(xù)進發(fā)”是韓世忠的主意,你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