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璟川的臉色仍舊是蒼白且虛弱的,看見我,他徑直朝著我走過來。
他的腳步有些顫顫巍巍,絲毫沒有了往日那副意氣風發(fā)的模樣。
海源高舉著點滴瓶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那場面看上去,著實有些滑稽,然而,我卻笑不出來。
我雙手插兜,靜靜站在原地,就這樣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
他猩紅著眼睛,眼神里布滿紅血絲,往日深邃銳利的雙眼,如今分明有些憔悴地凹陷了進去。
這是我記憶里第一次,霍璟川如此狼狽站在我面前。
他目光深深看著我:
“棠棠,我還發(fā)著燒——”
我看著他,下意識回避了他的眼睛,刻意用不耐煩的語氣說:
“哦,生病不是應(yīng)該在醫(yī)院嗎?跑我家來做什么?”
他并沒有理會我僵硬的語氣,相反,他伸手過來,便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滾燙無比,那幾乎快要把我灼傷的溫度,讓我心里一驚。
“我都這樣了,你一點都不心疼嗎?”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神里的那一絲無辜與無助,像極了受傷的小鹿。
我愣了一下。
霍璟川,這是在向我博同情嗎?
“既然難受,就早點回去醫(yī)院躺著吧。海源,你明知道他生著病,為什么還要把他帶這里來?”
我仍舊佯裝著冷漠,話鋒一轉(zhuǎn),對海源沒好氣地質(zhì)問道。
海源素來就有些怕我,聽我這么說,他下意識就哆嗦了一下,說話也有些支支吾吾:
“我勸不住,霍總他……他說就是想見到你!
霍璟川的眼神里,迅速掠過一絲受傷的氣息,他扳過我的肩膀,看著我的眼睛,再度確認:
“你確定不陪我?”
我能夠從他憔悴的眼神里,感受到他對我的期盼,那股期盼里,甚至帶著一絲絲的乞求。
那一剎那,我的心情不自禁有了一絲絲的柔軟。
一陣涼風這時候忽然襲來,而他身上僅穿著單薄的病號服,被寒風這么猛地一灌,他再也忍不住,發(fā)出了一連串劇烈的咳嗽。
我下意識便扶住了他的手臂,忍不住吼了一聲:
“你這是何苦呢,霍璟川?快點去車里,外面太冷,只會加重你的病情!”
我說完便直接把他往他的車里拽,他腳步虛弱,呼出的氣息很沉重,臉上犯著紅暈,分明是高燒難退的模樣。
不僅如此,我還發(fā)現(xiàn),他似乎走路的腳步都是發(fā)軟的狀態(tài),腳像是根本不受力那般,幾乎整個人的重量,都不自覺往我這邊壓了過來。
都已經(jīng)難受成了這副德行,竟還跑到這里來找我,我一時間,真的不知道該說他什么好。
我吃力地攙扶著他,一步步往前走著,海源見狀,連忙攙扶住他的另一只手臂,我這才覺得輕松了許多,兩人架著他,很快便把他放在了后車廂里。
他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倒在椅子上。
我累得氣喘吁吁,剛想離開,未曾想,他卻又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棠棠,陪著我好嗎?我……想你!
他此時的眼睛都已經(jīng)閉上,整張臉都通紅無比,掌心仍舊是滾燙的,這高燒的程度,分明是人都快要燒糊涂的節(jié)奏。
我很用力才掙脫開了他的手,看著他那副虛弱無比的模樣,我很于心不忍,可最終,我還是強行讓自己心狠下來,二話不說鉆出了車廂外。
我剛想走,卻萬萬沒有料到,身后這時傳來海源的一聲驚呼:
“霍總,您這是干什么?”
我驚訝地扭頭,忽然便看到霍璟川鉆出車廂,不僅如此,他竟不顧一切扯掉手背上的針管,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便一下勾住我的脖頸!
等我再反應(yīng)過來之時,我已經(jīng)被他用蠻力拽進了車廂里。
他迅速吩咐海源關(guān)上車門,壓根沒問我愿不愿意,就立刻命令司機開著車離開。
我被霍璟川的舉動嚇到了,下意識便強烈掙扎起來。
然而這時,我的耳邊傳來他大口喘氣的聲音,他手背上被針扎過的地方已經(jīng)溢出鮮血,他剛剛拔得太生猛,整個手背已經(jīng)到處都是血漬。
我一下怔在原地,突然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挨我很近,渾身滾燙得嚇人,我剛想再說什么,這時,他頭一歪,整個人似乎再也撐不住那般,頭重重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嚇了一跳,慌忙喊他的名字:
“霍璟川,霍璟川!”
他沒有反應(yīng),甚至,整個人突然出現(xiàn)驚厥的狀態(tài),眼皮有些上翻,突如其來的不對勁,讓我一下慌了起來。
“海源,他很不對勁,快!讓司機速度再快點!”
意識到情況不對,我立刻對海源大聲喊道。
海源連忙點頭,立刻吩咐司機加快速度。
司機開著車,箭一般地沖刺在馬路上,沒多久后,便把車沖進了霍氏醫(yī)院的大門之內(nèi)。
車一停穩(wěn),一幫早就待命的醫(yī)生護士立刻沖過來,七手八腳把霍璟川抬了出去。
我和海源跟隨著一路來到搶救室的大門外,墻上的時鐘不停地轉(zhuǎn)動,我腳步慌亂在搶救室外來回踱步。
大約半小時的光景,霍璟川身上的高燒終于降了,醫(yī)生把他轉(zhuǎn)移到普通病房里。
霍璟川再度緩緩抬起了眼皮,看見我坐在病床前,明明很虛弱的他,竟像孩子一樣,又一下捉住了我的手。
那副樣子,似乎生怕我會離開那般。
我本來很想硬起心腸不管他,畢竟,馬上都是要分道揚鑣的人了,還有什么表演伉儷情深的必要呢。
可是,看著他那張蒼白的臉,還有手背上那一片淤青和血漬,以及那副生怕我會離開的樣子,我終究還是于心不忍。
“少夫人,霍總高燒已經(jīng)反復兩天了,一直念叨您的名字,剛剛燒一退,就非得讓我?guī)フ夷at(yī)生說霍總高燒太久,意識是不清醒的,他現(xiàn)在就像個孩子,只想尋找自己最依賴的人。少夫人,您多陪霍總一會兒吧!
素來寡言的海源,破天荒一次性說了很多話。
我一下怔住,看了看海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坐下來,任由霍璟川抓著我的手。
此時此刻的他,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時不時抬抬眼皮,確定我在身邊后,才又重新閉上,那副深度依賴的模樣,真的像極了害怕媽媽不在身邊的孩子。
我幼時發(fā)高燒時,也曾有過這樣深度依賴我母親的時刻,我能體會他現(xiàn)在的心情,罷了……等他燒退了我再走吧。
我剛在心里說服自己,不曾想,這時,門口卻傳來了王嵐無比焦急的呼喚:
“兒子,兒子沒事了吧?兒子!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