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四裝模作樣扶著腰,病懨懨說道:“王都統(tǒng),冤枉啊!是李軍爺撞了小的在先,爭論不下后企圖傷人,兄弟們怕我受委屈,不得已出手阻攔,誰知道打著打著打出了真火,我攔都攔不住,您若不信的話,問問他們。”
薛四指著圍觀百姓。
幾息后,誰都不敢吱聲。
眾人心里都有一本明白賬,惹了邊軍,尚有朝廷做主,惹了薛四,只怕命都沒了,想要在城里平安無事,薛四這種人最不能招惹。
王寶明白百姓們怕他,想要找到證詞難如登天,于是悶聲道:“先扶小桃子起來。”
牛井和小傘將李桃歌艱難攙扶起來,滿臉烏青和泥濘,瞧不出一分俊俏,松開雙臂,懷里的食盒完好無損。
他展顏一笑。
王寶正色道:“李桃歌,你因何事跟薛四起了沖突,詳盡道來!”
李桃歌知道,王都統(tǒng)是要為他出口氣,有百姓圍觀,必須要占一個理字,否則無法服眾。
李桃歌用袖口擦拭掉食盒泥雪,微笑道:“王大仁,正如薛大哥所言,是我撞他在先,又言語不合起了沖突,薛大哥的兄弟迫于無奈,才跟我毆打在一處,這件事不怪他們,怪我。”
王寶眉頭一挑,沉寂片刻,馬鞭猛甩,飛雪濺到薛四滿身,吼道:“回營!”
眾人驚愕。
李桃歌在回營的路上沉默不語,坐在牛井后面緊抱食盒,仿佛幾十文錢的東西比銀子都金貴,王寶越想越氣,暴躁喊道:“小桃子,你是怕我降不住那薛四,還是怕以后被他報復(fù)?雖然老子現(xiàn)在不是都統(tǒng),只是教頭,還不至于讓銳字營的兄弟,被一個潑皮欺辱!”
李桃歌搖搖頭,輕聲道:“都不是。”
王寶疑惑道:“那為何把罪責(zé)攬到自己身上?按照你的秉性,不可能去招惹他,更不會率先動手。你明不明白,我再晚到片刻,你會被活活打死!”
李桃歌袖口擦拭著血跡,悠然一笑,“我娘說過,心寬一尺,路寬一丈,區(qū)區(qū)一頓揍而已,不足掛齒!
王寶深知他性子懦弱,不愛招惹是非,這都快被人打死了,也不想報仇雪恨嗎?
事主都不予追究,他還能強行替人出頭?
屈辱和不甘,化為一聲怨氣。
沒錯,李桃歌謹(jǐn)遵心寬一尺,路寬一丈的訓(xùn)戒。
今日受到的委屈,可不僅僅是一尺之寬。
有十丈,百丈,千丈。
低下頭的李桃歌,換了一張寒意森然的面孔。
桃花眸子里,遍布?xì)⒁狻?br>
在民風(fēng)彪悍的鎮(zhèn)魂關(guān),殺人都不是稀罕事,更別提打架,薛毒蟲揍了新來的配隸軍,嚇得銳字營都統(tǒng)都不敢放屁,傳來傳去,幾天后煙消云散,在百姓看來,遠(yuǎn)不如半月前那頓燙牛肉令人回味無窮。
養(yǎng)傷期間,李桃歌不停練槍,舉槍的時辰逐漸增加,膀子也有了氣力。
那些潑皮下手很重,可李桃歌半天就下了炕,或許是三千里流放磨練了筋骨,查驗下來,都是皮外傷,伍長老孟稱贊他是怪胎,看起來文文弱弱,長著大姑娘一樣的臉蛋,比起營里最壯碩的牛井都抗揍。
這日一早,李桃歌牽馬出了大營。
他要去做一筆生意。
鎮(zhèn)魂關(guān)東北二十里處,有一松林。
所謂草木秋死,松柏獨在。
這片松林常年墨綠,生機盎然,本是處清幽之地,十幾年前驃月鐵騎入關(guān),坑殺大寧百姓無數(shù),將許多尸骨埋到了松林,成了亂葬崗。
即便是三伏天,松林也是陰氣襲人,穿著單衣薄衫進(jìn)入,會被凍出病。一到深夜,林中會有鬼火閃爍和哀嚎陣陣,百姓說,那是投不了胎的冤魂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