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宮變，圣人已然站在新太子身后，打壓完納蘭家，或許會對群臣下手，首先將之前外戚黨的拔個(gè)干凈，再對不敬新君的臣子敲打一番，古今歷來如此，就要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為舊主鳴冤。
初一，新年之始。
亦是新朝之初。
父子倆又聊了會朝堂接下來的動蕩，李桃歌步入正題，說道：“父親，我想去老君山抄經(jīng)。”
“哦？”
兒子的提議，顯然出乎李白垚意料，挑起劍眉，問道：“怎么忽然心血來潮，你要拜入道門？”
李桃歌答道：“今夜在長樂坊遇到了葉不器，他說我雜事繁忙，心神散了，所以舊疾遲遲不愈，再不好生休養(yǎng)，以后境界不進(jìn)反退，去道門祖庭老君山抄經(jīng)，能夠養(yǎng)心續(xù)氣�！�
李白垚輕撫短須，笑道：“并不是因?yàn)樗冗^李家，我特意恭維，葉先生是位妙人，不知書卻達(dá)理，不博學(xué)卻多才，似乎生而開竅，啟智便是圣賢，為父敬佩的人不多，葉先生絕對能名列前三甲。你賦閑十幾載，習(xí)慣了喂馬養(yǎng)魚，肩挑家國重?fù)?dān)，幾年來未曾停歇，如今提的那口氣松了，總會覺得不舒服，是該修養(yǎng)一段時(shí)日，抄經(jīng)之余，順道練練字，也是人生一大修行。咱們李家書香滿門，雖然出了名以武封侯的少主，不至于把筆墨放下，你做事有分寸，傳承了李家風(fēng)骨，但不能忘本，也得把文脈傳給后代子孫�！�
“兒子知道。”
李桃歌點(diǎn)頭應(yīng)允，輕聲道：“這趟老君山之行，不知要多久，去之前，想拜托父親四件事�！�
“自家人關(guān)起門來，毋需那么客氣。”
李白垚莞爾一笑，“其中之一，是放不下修建一半的瑯琊城？其它幾件呢？”
“對�！�
李桃歌想了一陣兒，緩緩道：“當(dāng)了家才知柴米貴，所謂的雄城，其實(shí)是用金磚銀磚換成土磚砌成的，絲毫馬虎不得。想建城，就得賺錢，生財(cái)?shù)穆纷�，兒子已�?jīng)琢磨好了，與八千少主拓跋牧為有過約定，派工匠去山里尋找礦脈，再將礦拉到瑯琊鑄成甲胄，至于工錢，拓跋牧為會以紫金和銀礦作為回報(bào)。長樂坊管事名叫青苗，人機(jī)靈本分，由他進(jìn)山和拓跋牧為交接，只是找不到尋礦之人，還有冶煉和造甲的工匠。”
李白垚輕描淡寫道：“小事一樁，我來辦�！�
李桃歌心中一寬，笑道：“第三件和第四件，同樣是救人，太子府的田桂，雀羚山譚家?guī)资�，這些人境界高深，又知恩圖報(bào)，是不可多得的幫手，如今大勢已定，不知圣人會不會斬草除根，要是能網(wǎng)開一面，我想從牢里把他們撈出來，放到瑯琊抵御外侮所用。”
李白垚扶住額頭，輕聲道：“譚家?guī)资撕吞锕鹁烤购巫�，刑部尚未問案，聽說田桂殺了上百禁軍，怕是難逃一斬，譚家?guī)资瞬]有參與叛國，或許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不如流放瑯琊吧。”
李桃歌欣喜道：“多謝父親。”
李白垚語重心長道：“如今你貴為州侯，理當(dāng)嘉獎，可西征的封賞都遲遲沒交到你手里，州侯的賞賜不知又要延誤到哪年。對你而言，卻是好事，朝廷欠你的，會在別的地方給予補(bǔ)償，想要什么，盡管開口，糧食，工匠，賦稅，軍械，馬匹，銅鐵，只要你想要，朝廷會想方設(shè)法施以援手，但是口只能開一次，慢慢想，最好列一份清單，之前欠你的賞賜，可就一筆勾銷了�！�
李桃歌思索一陣，說道：“暫時(shí)想不周全，得回去仔細(xì)考慮，天亮之前，會列好清單�！�
李白垚說道：“一州軍政，攥在你的手中，要前瞻后顧，切勿圖一時(shí)功利，先不急，想個(gè)幾天再說�！�
李桃歌輕聲道：“兒子想初三啟程。”
“這么早？”
李白垚隨后搖了搖頭，擺手道：“初三是赤狗日，不宜出門，再往后拖拖�！�
李桃歌的印象中，父親從來不忌鬼神，那一年中元節(jié)都設(shè)宴待客，今日怎么轉(zhuǎn)了性子？
“那……初四走？”
李桃歌試探問道。
李白垚敲打桌面，又是搖頭道：“初四是羊日，文物朝臣要去往宣正殿面見圣人，你才封了州侯，既然人在京城，不妨去早朝議政，露個(gè)臉，見見世面。初五……民間要迎財(cái)神，送窮神，寓意祛邪避災(zāi)，只有牛鬼蛇神才被掃地出門�！�
至于父親為何要往后拖，李桃歌心知肚明，若卿遠(yuǎn)嫁夔州，自己又去了瑯琊，諾大相府，只留老兩口眼對眼，平時(shí)還好，一到逢年過節(jié)，看到別人家紅紅火火兒孫滿堂，未免會觸景生情。
李桃歌知趣道：“那就過了年再走�！�
李白垚滿意笑道：“嗯，這才對，哪有正月里出遠(yuǎn)門的，抄經(jīng)而已，又不是打仗，你要實(shí)在心急，去逍遙觀先弄幾本看著，哦，對了，相府里也有百年前的道門高人心得，用不著去看馮吉祥臉色�！�
李桃歌會心一笑，“兒子告退，父親記得早些休息。”
李白垚望著瓷碗，蹙眉道：“大過年的，天天喝參湯，睡早覺，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喝了參湯怎么能睡得著？！去，取些酒來，記得要大壇！”
許夫人都不敢違逆相爺，李桃歌又怎敢相勸，無奈取來一壇酒，父子倆說說笑笑，聊些瑣碎雜事和廟堂趣聞，酒喝到七八分，李白垚困意濃倦，這才各自離開書房。
整座皇城不再喧鬧，萬籟俱靜。
折騰一天，又喝了不少酒，李桃歌在路上就連連打起哈欠，推開院門，魚池泛起漣漪，紅燭明亮，小茯苓趴在桌上打起打鼾。
一幅暖心畫卷。
李桃歌突然困意全無，心如止水。
常人所尋的歡愉，大抵如此。
什么雄心壯志，封侯拜相，統(tǒng)統(tǒng)不翼而飛。
大富大貴如云煙，小圓小滿即心安。
若是床榻再有個(gè)佳人暖被……
嘿嘿。
李桃歌擦拭一把口水，不由自主勾起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