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熟的不能再熟,頂頭上司劉罄為了避免招惹煞星,將他畫成畫像,貼于禁苑,包括馬廄,灶房,校場,就連茅廁都沒放過,劉罄還放言道,自家婆娘孩子長啥樣可以不記得,畫中人必須給老子認(rèn)清楚,否則腦袋搬了家,別怪老子不講情面。
李桃歌作為宰相之子,身份尊崇是其一,其二,是他少年老成,踩人的時候,絕不會露出破綻,縱觀以往劣跡,與人斗法,往往占一個理字,很難讓人抓到把柄。
誰與他為敵,要么挨揍,要么惹身腥騷,混世魔王劉賢見面吃了啞巴虧,別人豈能討到好處?
于是劉罄在禁苑貼滿畫像,生怕哪個不長眼的摸了老虎屁股,作死不說,還連累自己落一個不為部將撐腰的惡名。
見到天字號大紈绔現(xiàn)身,將校瞬間打了一個激靈,飛身下馬,單膝跪地,“見過侯爺!
“免了免了!
別人客氣,李桃歌比他還要客氣,單手將人攙起,笑呵呵道:“軍爺貴姓,出自哪一衛(wèi)?”
禁軍十二衛(wèi),只有金龍衛(wèi)與他有仇,其余十一衛(wèi)在劉罄麾下,那位其貌不揚的上將軍,出身皇室,言談舉止并不倨傲,于是李桃歌對他頗有好感。
將校畢恭畢敬道:“回稟侯爺,小的名叫張佑,在神武衛(wèi)任牙將!
“姓張?”
李桃歌問道:“欽州張?”
張佑略作沉吟,答道:“是,只不過小的乃是張家旁系,之前在北策軍十年,因殺敵有功調(diào)入禁軍,從未見過家主,也沒見過云帥!
短短幾句話,李桃歌聽出了弦外之音,大概是沒受過家族庇佑,全憑戰(zhàn)功熬到現(xiàn)在。
李桃歌奚落道:“你們欽州張氏,家大業(yè)大,張燕云都瞧不上,更別提一個牙將!
張佑張開嘴巴,埋怨在口里轉(zhuǎn)悠一圈,又滾回腹中。
又是幾隊人馬路過,有的是禁軍,有的是永寧城不良人,還有一群胸前配有梅花圖案的黑衣人。
梅花衛(wèi)?
李桃歌之前可沒少見,當(dāng)年血洗太子府的一幕,弄的滿城腥風(fēng)血雨,至今記得那夜哀嚎不止的凄涼景象。
梅花衛(wèi)出自瑞王之手,當(dāng)初安插在地方和京城,專門用來打壓太子黨和世家黨,著實囂張了一段時日。圣人將劉甫關(guān)入逍遙觀之后,梅花衛(wèi)逐漸消停,陸續(xù)從六大都護(hù)府撤離,許久沒聽過動靜。
今夜怎么又鬼魅般現(xiàn)身了?
李桃歌好奇道:“出動這么多人,先是清街,然后宵禁,火急火燎的,像是在打仗,敢問張大哥一句,這是要去哪里?”
“這……”
張佑為難道:“上峰有令,今夜有緊急軍情,敢透露一字者,殺!侯爺若想知道,不如親自去問上將軍,他與相府交好,定會將實情告知!
李桃歌笑道:“好,既然張將軍為難,那便不再問了!
從張大哥到張將軍,稱謂悄然發(fā)生變化,雖然仍是笑吟吟模樣,態(tài)度已有了疏遠(yuǎn)。
張佑有些懊悔。
天降貴人,竟將良機(jī)推到門外。
軍令如山,但是李家遮天蔽日。
李桃歌見到人馬朝東北方匯集,再想到幾天前蕭爺爺所言,心中已有了定數(shù),呢喃道:“東宮……”
張佑終于找到將功補(bǔ)過的機(jī)會,不敢透露一個字,但是上峰可沒說不許點頭,將腦袋上下甩出殘影,愣是半個音都沒發(fā)出。
李桃歌朝張佑示好一笑,然后對周典說道:“得虧沒去長樂坊,要不然錯過一場盛筵,走,咱去瞧瞧!
“侯爺請上馬!
張佑讓出自己雄壯坐騎,拉住韁繩甘愿牽馬執(zhí)鞭。
李桃歌也不客氣,動作嫻熟坐到馬背,“今年沒怎么消停,東奔西走的,傷了元氣,多謝張大哥!
稱謂又從張將軍變回張大哥,令張佑一陣竊喜,口吻謙遜說道:“侯爺為大寧連番征戰(zhàn),乃是軍伍楷模,上將軍常說我們禁軍一群少爺胚子,泥塑的一樣,沒氣血,沒心脈,若是遇到戰(zhàn)事,一擊即潰,就該拉到安西和北庭,隨云帥和侯爺在沙場歷練,串幾枚敵軍頭顱回京,才配得起這身鎖子甲!
李桃歌嘴角含笑道:“上將軍言重了,我只不過是沾了太子的光,跑到安西打打秋風(fēng),順便撈了些戰(zhàn)功,論打仗,還得是燕云十八騎。”
張佑眉眼恭順道:“云帥馬踏四疆,日后侯爺也會當(dāng)仁不讓!
李桃歌哈哈笑道:“借你吉言!
馬背上的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引來無數(shù)官軍注目,一騎飛馳而來,停在三人身邊,來將披鎖子連環(huán)甲,兜鍪履面,肩寬背闊,煞氣透甲而出。
“張佑,為何坐騎讓給旁人,自己步行?”
這人名叫劉慈,神武衛(wèi)大統(tǒng)領(lǐng),正四品,劉罄麾下頭號殺星。作為皇室宗親里首屈一指的武將,自然眼高于頂,即便是認(rèn)出宰相之子,也只是淡淡一瞥,絕無結(jié)交意圖。
張佑深知劉慈為人霸道狠辣,急忙辯解道:“大統(tǒng)領(lǐng),卑職途中偶遇小侯爺,他負(fù)傷難行,于是將坐騎讓出。”
“負(fù)傷難行?”
劉慈聲音與甲胄同樣冰冷,“李家一門兩相,缺一匹馬?!你延誤軍機(jī),該當(dāng)何罪?!”
張佑單膝跪地,顫聲道:“卑職知罪!
“明知故犯,腦袋不想要了?!”
劉慈揮動馬鞭,朝著張佑面頰襲來。
途中伸出細(xì)長手臂,將馬鞭死死攥住。
李桃歌知道父親頒布新政惹怒皇室,劉慈這鞭子不是沖張佑來的,而是李氏相府,于是橫加阻攔,皮笑肉不笑道:“大統(tǒng)領(lǐng)息怒,張將軍是否有罪,又該當(dāng)何罪,需稟報上將軍才能知曉!
兜鍪中透出寒星。
別人怕李家,皇室旁系的劉慈可不懼,右臂發(fā)力下壓,沉聲道:“我管教部將,用得著你來提醒?!小子,這是京城,不是你的瑯琊,想耍威風(fēng),輪不到李家,今夜即便你老子親至,爺爺?shù)臍⑼抟驳么!?br>
劉慈以狂傲聞名,膂力壓服五十萬禁軍,稍微用力,李桃歌只覺得手里攥了一座山。
如九鼎萬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