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張牙舞爪的趙茯苓,納蘭烈虎頭顱抬得更高。
堂堂一軍主帥,在自己地盤被一個黑皮丫頭指著鼻子罵,誰能忍得住這口窩囊氣?
納蘭烈虎抄起馬鞭,硬氣道:“本帥為何要下馬?小小女子,出言不遜,竟敢羞辱江水軍主帥,來人,掌嘴!”
兩名虎狼侍衛(wèi)縱身下馬,邁著囂張步伐來到黑皮丫頭面前,才一抬手,啪啪兩聲,口中吐著血沫倒飛出去,頭盔都被打落在地。
李桃歌揉著手腕,瞇起桃花眸子,聲音冰冷說道:“刺侯殺駕,納蘭烈虎,你好大的膽子!以為是太子府出身,就敢禍亂大寧了?告訴你,本人已經不是八品御史,而是二品侯,就算太子殿下來了,也得拿著刑部公文來捕我!”
納蘭烈虎攥緊馬鞭,辯解道:“我只是令人掌摑出言不遜的婢女,何曾刺侯殺駕,你分明是在顛倒黑白,混淆是非!”
李桃歌冷笑道:“開州城幾萬百姓盯著呢,你一聲令下,兩名帶刀侍衛(wèi)沖著本侯行兇,還敢不認賬!”
納蘭烈虎是武將,本就不善言辭,又自知理虧,不在這個問題扯皮,轉口說道:“前夜畫舫之上,鄒侍郎之子,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鄒明旭遇害而亡,瑯琊侯當時在場,又和鄒公子生有宿怨,為了洗脫嫌疑,請隨我入京,聽候刑部審訊。”
李桃歌可不會順著他落子,雙臂環(huán)胸,說道:“不急,刺侯一事沒完呢,你先把自己嫌疑洗脫再說!
納蘭烈虎高聲道:“本帥已經說了,派出侍衛(wèi),是為了掌摑出言不遜的婢女,侯爺為何要將莫須有的罪名強加給本帥。若真是想刺殺與你,何必在光天化日之下,又何止出動兩人,我身后這千余重騎,誰能擋住傾軋之勢。”
隨著他嗓門越來越大,重騎馬蹄踏地,氣勢澎湃如大江。
李桃歌發(fā)笑道:“想用騎兵來壓我?本侯在安西,豈止指揮過千軍萬馬,你這未經淬煉的江南少爺兵,夠看嗎?”
“欺負人啦,造反啦,大家快來看看,有人想殺侯爺呀!”
趙茯苓很知趣撩開嗓門兒,雙手放在嘴邊,沖著四處大喊大叫。
在沙州討生活,常年裹挾在大風中,聊個家長里短都得靠吼,若想要別人聽到自己說啥,嗓門得大,別看黑皮丫頭連皮帶肉不過七八十斤,可嗓子又清又亮,猛一開口,嚇得李桃歌打了一個激靈。
二百鐵騎現身在李桃歌背后,風沙磨礪過的粗糙臉頰,一個比一個陰沉。
能過到今日的都是百戰(zhàn)之卒,雖然人數不占優(yōu),可散發(fā)出來的煞氣,比起對方高出不止一籌。
江水軍的坐騎開始躁動,有的掉頭就跑,有的發(fā)出嘶吼,猛然站起,將主人掀翻在地。
納蘭烈虎望著從門窗探出的腦袋,頓時一陣頭大。
他的本意,是想要將李桃歌嚇出兩江,但這少年根本不懼,頗有些滾刀肉作風,如今的取勝之道,似乎只有動粗,可當著眾人的面,令騎兵去沖殺二品侯,且不說能不能打得過,即便能僥幸取勝,李白垚和李靜水是吃素的?自己必定會被安上刺侯罪名,砍了腦袋。
任由這家伙在兩江橫沖直撞,納蘭家臉面何在?
現在轉身走人,會成為廟堂和民間笑柄,千名鐵騎,竟然在二百鐵騎威勢下動都不敢動。
納蘭烈虎突然明白了三叔公為何奉勸自己,不要魯莽行事,因為只要自己出兵,會陷入必輸的死局。
進退兩難。
馬車內傳出一道羸弱聲音,“告訴瑯琊侯,勸他入京,是為了大局,之所以帶兵前來,是為了貼身保護,防止被奸人所害。他若不信,你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只要不在兩江鬧事,任他為所欲為!
三叔公,納蘭慶。
納蘭烈虎在京城浸淫多年,雖不善舌辯,但能分辨出高下,立刻心領神會,朝馬車投入感激眼神,轉過身,正色道:“侯爺,本帥此番帶兵前來,是顧及到香脂河兇犯仍在逍遙法外,侯爺金玉之身,若是在兩江出了岔子,本帥難辭其咎……”
“停!”
李桃歌歪著腦袋說道:“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吧?要本侯入京,聽候刑部發(fā)落,怎么一轉眼,變成本侯護衛(wèi)?別的暫且不提,沒聽到我家丫鬟怎么吼你?想要與本侯回話,先與我滾下馬來!”
趙茯苓很有狗腿子潛質,露出狗仗人勢的嘴臉,指著對方喊道:“目無尊卑,藐視法紀,就這還是大帥?切,不如我一個小丫頭懂事呢!”
一唱一和,弄的納蘭烈虎臉色鐵青,正要發(fā)怒,身后孱弱聲音再度飄來,“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本就有錯在先,下馬又如何,先隨了他心意,萬萬不可意氣用事,一旦丟了江水軍主帥,失了布局,滿盤皆輸,太子也保不住你!
納蘭烈虎咬著后槽牙,緩緩下馬,叉手為禮,低頭悶聲道:“下官納蘭烈虎,見過瑯琊侯!”
“啥?!”
李桃歌右手扶在耳邊,裝傻充愣道:“雨聲太大,聽不清楚。”
煙籠冬雨,哪有什么聲音。
納蘭烈虎自知今日必定受辱,干脆豁出去,爆吼道:“江水軍主帥納蘭烈虎,給瑯琊侯見禮!
聲大如牛,不止騎兵聽的清清楚楚,旁邊百姓都一字不落聽進耳中。
李桃歌微微一笑,趾高氣揚問道:“你這次帶兵來開州,所為何事?”
納蘭烈虎依舊大著嗓門喊道:“香脂河出了殺人兇犯,下官來給侯爺保駕護行!”
“哦,原來納蘭主帥不遠而來,是擔心本侯安危,行,一片孝心感天動地,知道了,本侯自帶府兵,無需你護送,回去歇著吧。”
李桃歌揮揮手,盡是欠揍模樣。
納蘭烈虎雙目幾欲噴火,字字鏗鏘道:“江南出了賊子,下官不敢怠慢,侯爺想要去哪里,下官便會護到哪里。”
李桃歌勾起嘴角,“請便,不過納蘭主帥,本侯家里都快窮的揭不開鍋,你們這一千人的吃喝拉撒,莫要記在我的賬上!
納蘭烈虎臉色鐵青道:“不勞侯爺費心。”
李桃歌輕蔑一笑,“我以為是來刺侯殺駕呢,原來是迎來一幫跟屁蟲,掃興!
車里的納蘭慶忽然舌苔發(fā)澀,苦笑輕嘆。
前有納蘭重錦,后有納蘭烈虎,這一文一武,將他們放在兵部尚書和江水軍主帥,結果把家門臉面丟個精光。
家門興旺百年,有從龍之功,有后宮之后,依舊扶不起兩灘爛泥。
可笑,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