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光晃悠悠,樓影浮浮沉。
饑渴提燈立在六人中間,張大著尖牙利齒,仿佛要將說謊之人的頭顱咬斷。
無神瞪大的魚眼注視著在場所有人,為這個心懷鬼胎的談話更添出幾分不安的色彩。
“那么,誰先來呢?”
教學(xué)樓的陰影下,周科雙手十指交叉,上身向著燈光前傾,橢圓的昏黃打在臉龐,照出一副講鬼故事的興奮表情。
如果被不清楚實情的人撞見,怕是會以為這是某個奇葩俱樂部的聚會活動。
“我來!痹谝槐姵聊,文小小回應(yīng)了他。
其實文小小也弄不清楚分辨幻覺的原理,但是她相信周科。
“別人不知道的難以啟齒的糗事.........”她喃喃自語,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我的廚藝比較一般!
“哈!逼渌寺牶蠖紱]什么反應(yīng),唯獨周科莫名其妙地笑出一聲。
這件事文小小從沒有對外公開說明,但是周先生早已在曾經(jīng)的一次廚房共事的時候看出端倪。
說實話,那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有人會把電飯煲放到煤氣灶上邊燒火。
“繼續(xù),有請下一位!敝芸埔姵遣畈欢嗫煲獙懲,便對文小小右手側(cè)的蘇沐風(fēng)昂了昂下巴。
這個分辨幻覺的方法主要由兩個要素構(gòu)成。
第一,不利于進行捉迷藏游戲的內(nèi)心想法會形成幻覺,與捉迷藏?zé)o關(guān)的事情則不會。
此番結(jié)論他們已經(jīng)在前三輪驗證過許多次。
第二,幻覺是他們的腦海臆想出來的,如果腦子里沒有相關(guān)信息,它就會胡編亂造。
這就是為什么不同的人會看到不同的幻覺,因為每個人的思維都是獨立的。
以兩點為基礎(chǔ),借用楚星的《蘭亭集序》記錄,事后觀看就可以得知【說話內(nèi)容】與【文字】不相符的即是幻覺。
比如,若是文小小是幻覺,那她說的話可能在周科耳中聽到的是“廚藝一般”,可能在別人耳中聽到的則是“化妝一般、衣品一般等等”。
楚星聽到的也會不相同,記錄的文字內(nèi)容一樣不同,屆時所有人上去查看很容易就能發(fā)現(xiàn)。
“我.........”
聊到自己的秘密,蘇沐風(fēng)顯得有些支支吾吾,但她明白現(xiàn)在的時間非常寶貴,不容許浪費。
她索性一咬牙,坦白道:“我喜歡趙義勇,從很久以前就在暗戀他了!”
這個話題聽得周科死魚眼瞇起,他環(huán)顧神色沒有多少變化的大多數(shù)人,默默吐槽:
“真的假的,該不會只有我的想象力那么豐富吧?”
遵循右側(cè)的順序輪到下一任,恰好是趙義勇。
趙義勇聽到的好像跟周科聽到的是一樣的,他木訥地怔了好一會兒,直到楚星喊了兩聲才反應(yīng)過來。
“呃,啊,我.........”趙義勇古銅色的臉龐隱隱浮出兩朵紅云。
這個憨厚結(jié)實的壯漢手忙腳亂地摸著后腦勺,不敢轉(zhuǎn)頭去看蘇沐風(fēng),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其實........我也喜歡沐風(fēng)挺久的了!
此話說完,周圍的人皆是表現(xiàn)出或錯愕、或疑問、或古怪的反應(yīng)。
先不管他們到底聽到了些什么,反正周科是快吐了。
“你怎么了?”文小小的黑緞俯下,不解地看向正在拿雙手狠狠掐住脖子的周科。
“沒事,就是感覺好好走在街邊,眼睛里被猝不及防地塞了一坨俗套到讓人懷疑是在洗錢的三流愛情電影,嘔。”周科吐著舌頭干嘔。
“你的形容讓我聞到了臭味!辈恢侵芸频谋扔鬟^于繪聲繪色,文小小的胃里竟跟著出現(xiàn)了不適感。
兩人的小聲交流沒有影響整個談話的進行,目光的聚焦點跳過無需自證的楚星,落到更右側(cè)的胡悲河身上。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按住眼鏡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我是一個棄嬰,從出生起就被父母拋棄。
一位善良的老奶奶收養(yǎng)了我,她沒有子女愿意贍養(yǎng),只能靠撿廢品維生!
區(qū)別于平時的雷厲風(fēng)行,胡悲河如今的語氣不緊不慢,鏡片底下的眼神沒有聚焦,仿佛完全沉浸在悠久的故事當(dāng)中。
“她生活艱難,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收養(yǎng)了我,盡己所能地給予一切。
供我讀書,育我身體,伴我成長。
我至今依然清晰地記得,她張動著缺少半邊牙齒的嘴巴,每天晚上給我哼唱漏風(fēng)的歌謠。
我聽不懂歌詞,卻能感受到安心!
胡悲河說得很長,時鐘的長針一分一秒快速走動,導(dǎo)致有些人一直忍不住轉(zhuǎn)頭去看時間。
他們搞不懂為什么胡悲河突然在寶貴的時間里陷入回憶,又不敢貿(mào)然打斷,只能焦急地抖腿忍耐著。
這種說話風(fēng)格與胡悲河的性格與作風(fēng)截然相反。
“后來,我考上大學(xué),奶奶在那時候染了重病。
那種病并非是無藥可治的絕癥,只是療程價格高昂,任我不眠不休地兼職打工,也不可能承擔(dān)。
最后.......奶奶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娜ナ懒恕?br>
真正讓我悲傷的,并不是奶奶的離世,她已是高齡人群,在哪個時間點離開都很正常。
真正讓我感到悲傷的是,奶奶窮了一輩子,從童年窮到逝世,她沒有享受過任何金錢所帶來的便利與富裕。
她無時無刻不在工作,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貧窮所帶來的傷痛和疾苦。
乃至死后,也沒辦法給她安置一塊心儀的墓地。
對我來說,這是最為可悲的。”
說著,胡悲河掏出了懷里的金幣,失神地凝視著。
“自那時起,我意識到金錢的重要性!
“這種骯臟的、該死的、散發(fā)著臭味、布滿血汗與詛咒的玩意兒,猶如是人的生命線,一旦斷絕,人就不再能稱之為人了。”
他用著世界上最污穢最惡毒的語言辱罵著手中的金幣,手指卻越捏越緊,幾乎在堅韌的黃金上摁出凹陷的指紋。
其他人都被胡悲河唬住,紛紛屏住呼吸,肌肉繃緊,全部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