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沉下臉來,對著周媽媽就是一通發(fā)作:“是哪個小蹄子在外頭嚼舌根!”
嫻寧忙按住大太太的手,悲切切替周媽媽說情:“不怪周媽媽,是女兒聽見九妹妹回來了,想過來看看。不曾想,卻聽見了母親和九妹妹說的話。”
說著,嫻寧的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母親,這是怎么回事?八妹妹不是在五年前因病去世的嗎?”
大太太心里一顫,嫻寧以前和小八關(guān)系最是要好。當年小八死了,嫻寧傷心得大病一場,差點也沒了。
現(xiàn)在聽見這話,豈不是又要犯病了?
大太太剛想隨便搪塞過去,嫻寧已經(jīng)哭得抽抽搭搭。
“我記得,當年八妹妹病了,母親不是還找了醫(yī)館的郎中為八妹妹看病的嗎?想來是有病案的,怎么就成了中毒而亡的了?”
大太太聽見這話,心中一頓。
是啊,做戲做全套。當年自己將小八關(guān)在屋里兩日,是裝模作樣地請了一個郎中來給小八‘看病’。自己還給了不少銀錢,叫那郎中按天花開藥方子。
若是嫻寧不說,自己還真想不起來這件事兒了。
大太太心頭微定,拍了拍嫻寧的手背,道:“是這么回事。先前你八妹妹的墳被掘了,有人非說是你八妹妹是中毒而亡。所以就懷疑上了咱們大房。你說可笑不可笑?”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順天府也只是找你爹爹問問情況,并不是定下來了罪證!
嫻寧仔仔細細地看著大太太的神色,心中卻并不相信。
伊初是被她父母親手毒死的。原本她只知道是大老爺和大太太下的手,卻不知道具體過程。
今日聽見母親和婉初說的話,這才知道當年伊初的死法。
可若是按母親說的,順天府只是叫爹爹過去問情況,他們又怎么想著叫婉初出面幫忙?
若是順天府再查下去,拔出蘿卜帶出泥,將來爹爹和定國公那些事情,被人挖出來,這可怎么是好?
嫻寧越想越心驚。
可見爹爹和母親甚至去找了婉初幫忙,就知道他們兩人心中沒多少主意。
若不是這事兒關(guān)乎自己的性命,嫻寧也不愿意在此刻跳出來替他們二人出主意。
嫻寧仍哭著道:“當年八妹妹的尸身早就被燒了。憑借一副殘缺不全的骸骨,憑什么能說她就是我的八妹妹?”
大太太眼睛亮了一兩分:“...是啊,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嫻寧知道,當年盛行遠和伊初定情以后,盛行遠是給過伊初一塊玉佩的?梢脸跛篮螅故桥郧脗(cè)擊過,大太太都說沒有見過這塊玉佩。
伊初的喪事是母親親自辦的,她說沒有見過,那自然不是在伊初的棺槨里。
除了這個物件,還能有何物能證明那尸身是伊初?
嫻寧哽咽著,臉色蒼白:“母親,人人都說,久病成良醫(yī)。我病了這么多年,閑來無事時,也會看看醫(yī)書。”
大太太原本還不想叫嫻寧操這些心,現(xiàn)在聽了嫻寧的話,覺得似乎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書上怎么說?”大太太竟是有些急迫了。
嫻寧擦擦淚,道:“我先前在《開寶本草》和《本經(jīng)逢原》都見過有過例子。用砒石一錢、綠豆粉一兩,共研為末,加水調(diào)成丸子,如綠豆大。鉛丹為衣,陰干,可作藥!
大太太眼睛又亮了兩分:“...砒石?”
嫻寧狀作懵懂地點了點頭:“就是砒霜!
大太太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來:“是了,沒錯,正是如此!
是,沒錯,小八殘存的尸骨是黑色的,確實是中毒了。
可嫻寧無意間提醒了自己,既然這藥書上都寫了,砒霜砒石可以做藥,那小八就不是被自己毒死的。
定是那郎中開藥的時候,砒霜砒石的劑量多了些。
大太太去了心頭一件大事,忍不住笑出來。
總算找到替罪羊了。
嫻寧一雙杏眼兒看著大太太,見她忍不住笑了,知道自己這番話算是起了作用。可面上仍是不顯,懵懂問道:“母親為何又笑了?”
大太太慈愛地看向嫻寧,道:“無事。母親想起一事,要去前頭找你爹爹。你先回屋歇著吧!
嫻寧溫順地點點頭,起身后又道:“母親,聽說冀州有了雪災(zāi),可是真的?”
大太太一愣,沒想到嫻寧會問起這個。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個女兒最是心善,問這個也不足為奇。
“是了,聽你九妹妹說,七皇子已經(jīng)去了冀州賑災(zāi)了!
嫻寧咬咬唇,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跳的突突的。
她勉強一笑,道:“祖母和四嬸嬸已經(jīng)動身回冀州了。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遇上流民。祖母和四嬸嬸帶的家丁護衛(wèi)也不算太多,母親可要和爹爹商量商量,再派些人手?”
大太太有些感慨:“留園那件事后,你祖母對你的情分就淡了下來。難為你還想著。也罷,我這就和你爹爹說說。”
嫻寧這才舒顏笑了。
等嫻寧退出大太太的屋里后,那溫順柔和的笑容一下就從嫻寧的臉上消失得干干凈凈。
嫻寧微微冷著臉,步履匆匆,轉(zhuǎn)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母親那句話說得沒錯。留園那件事以后,祖母看向自己的眼神,再沒有了當初的疼愛和憐惜。
祖母到底掌管姜家四五十年,她一定是看懂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至于母親和爹爹嘛,母親和祖母斗了那么多年,爹爹也不是祖母的親生兒子,哪有那么多的感情。
她不過是提醒母親一句,若是祖母和四嬸嬸回冀州的路上遇見流民和暴徒,便和之前在翠微寺上遇見山賊一般。
左右都是命了。
嫻寧猜得沒錯。大太太聽見她這話,在無人處也只是冷笑了兩聲,望著菩薩像說道:“兒媳不是不想管你,但這就是命數(shù)。兒媳也沒那個本事,硬要為老太太您改命!
嫻寧回到屋里,叫來采薇:“那日你說你沒見到三皇子?”
采薇道:“那日實在不湊巧。奴婢去了三皇子府上,誰知三皇子進宮去了。不過奴婢后來打聽過了,三位皇子是一同進宮的,再后來,七皇子就往冀州去了!
嫻寧咬咬唇,心頭越發(fā)不安。
冀州雪災(zāi)。伊初發(fā)黑的尸骸。賑災(zāi)的銀錢。還有五年前她偷聽到的那宗秘密。
不管是哪一個被翻出來....嫻寧臉色一白。
姜家要完了...
她要趕緊離開姜家才行。
可自從婉初回門那日,府上又給她安排了十來個丫鬟伺候。如此一來,她再想和三皇子傳遞消息,就難上了許多。
這樣不行,她得想個法子,親自出去一趟。無論如何,要趁著姜家完蛋之前,嫁進三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