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無言。
再看老道士的眼神,沒有憤怒了。
是復(fù)雜,是歉意,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情緒。
我后退兩步,老道士又呸了一聲,吐了口痰。
出了道觀門之后,我深吸一口氣,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老道士愣住。
他:“……”
我雙手掌背對著頭,十指交錯相夾,然后拜了下去。
不過,這一拜還沒有落地,就直接被一只油膩手掌擋住。
“道爺我就是嚇嚇你,讓你滾一下,又沒讓你跪下磕頭,你這是作甚?”
“見了道爺我威猛高大,就想改換山門?不要不要!”
“老子命長著呢,還沒想著要找傳人!”
他手滑,我一用力,還是拜了下去,一聲悶響,是手掌杵地,頭緊壓著手掌。
并非是我怕磕頭,這是叩拜的一種形式,代表了我的慎重。
“哎唷,你這黃口小兒……”
“算了,你愛磕磕,不是老子讓的,老子不負(fù)責(zé)!彼掏痰幕氐酱查缴,直接躺了下去,幾秒鐘,竟然傳出來了鼾聲。
我再度磕了兩下,起身后,我又雙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我叫陳千叩。”
“來自于老君山,天樞閣!
“若前輩有什么事情需要晚輩幫忙,只需前輩一句話,晚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或許近幾日,前輩山上都難以找到香客,晚輩身上還有點(diǎn)兒錢,權(quán)當(dāng)是供奉前輩!蔽颐鰜硪恍“砚n票,放在了地上。
這錢還是余箐給我的那一千塊剩下的,之后我就坐過幾次車,開始是王家,之后是許家,基本上沒花多少錢,大抵還有五六百。
再退后幾步,夕陽幾乎要被暮色吞并了。
能看得出來,這破廟的確沒有一點(diǎn)兒漆塊,像是被一點(diǎn)點(diǎn)剝落下來。
不,不是破廟,應(yīng)該是舊觀。
目視著那尊被從佛像中鑿出來的道像。
得知了前因后果,才知道老道士的不容易。
他口中說那些話,好似和澄豐觀又有許多淵源。
我卻不方便探問了。
轉(zhuǎn)身,我離開道觀,再走過棧道,從山坡上朝著澄豐觀返回。
山路陡峭,比不得馬路好走,等我回到澄豐觀門前時,天黢黑黢黑。
今夜是個陰雨夜,甚至沒有月亮和星星。
觀門有道士看守,我進(jìn)去的時候,他們稍顯古怪的看著我。
一直走到大殿前頭,守著薛燼的道士換了一批,張炯還在那里。
門口還有一人盤膝坐著,正是余文。
薛燼一直低著頭,沒有什么動作反應(yīng)。
張炯冷眼看過我。
余文站起身來,走至我面前。
“陳道長……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狽?”他極為不解。
就在這時,薛燼緩緩抬起頭來,瞥了我一眼,又將頭低下去了。
“沒事。”我啞聲回答。
余文臉色微變,低聲說:“陳道長還是盡量多留在觀內(nèi),應(yīng)該是明日清晨,天醫(yī)道人就到了。有些人會惱羞成怒,對你下手!
余文明顯意有所指。
我并沒有解釋,這是余文誤會。
實(shí)際上我去山腰的時候,就被人跟蹤。
若非反應(yīng)迅速,可能真會出事也不一定。
視線再落至薛燼身上,我平靜道:“人在做,天在看,雖說禍害遺千年,但那是藏起來的禍害,好人不長命,也是愚昧的好人!
“我沒那么容易死,至少,在該死的人死之前,我死不掉!
“放肆!”張炯猛地站起身來。
“師兄,表哥他誤會深重,是很難解釋清楚的,既然澄豐觀可能有問題,你就派遣幾個門人,保護(hù)表哥,等明日師尊來了,同澄豐觀主理論后,自能裁決,表哥就明白,真的是他誤會了!
“而我也必將為我父親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薛燼稍顯的疲憊,不過言辭還是堅(jiān)定。
張炯眼眶微微泛紅,眼瞼微顫。
他再看我的眼神,更是怒不可遏。
“不必了!蔽以倨策^薛燼一眼,同余文稍稍抱拳,便朝著后殿而去。
沒有人跟上我。
薛燼只是作秀。
至于張炯,他根本不會想安排人來保護(hù)我。
很快,我就回到了住處小院。
我沒瞧見苗妤妤的人,石桌上又?jǐn)[著新的食盒,顯然是澄豐觀的人送來。
身上油膩狼狽,讓人沒什么胃口,我正要進(jìn)屋時,旁側(cè)的門開了,苗妤妤探出頭來,她稍稍皺眉看著我,撅了撅嘴,她沒說話。
我進(jìn)屋后,去洗漱了一番。
屋內(nèi)衣柜里有新的道袍,換上了一身,整個人總算清爽多了。
再去院內(nèi),便有了胃口。
打開食盒,我本以為,應(yīng)該只留下一半才對,沒想到苗妤妤居然沒吃,飯菜還剩下一點(diǎn)點(diǎn)溫?zé)帷?br>
“苗苗姑娘!蔽液傲艘宦。
苗妤妤的房門這才推開,她走出來,格外安靜的坐在石桌另一側(cè)。
沒有先前的俏皮,沒有古靈精怪,只剩下一言不發(fā)。
吃飯時,苗妤妤也格外安靜,她沒吃多少,還沒有之前一半的飯量。
“明天我就下山了哦!泵珂ユバα诵Γ@得乖巧又有禮貌。
“嗯!蔽尹c(diǎn)點(diǎn)頭。
不論苗三陽那里是什么計(jì)算,苗妤妤來跟著我,絕大部分是苗妤妤自身的念頭。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不可能完成苗妤妤所想要的目的,她自然會走。
“你得小心一點(diǎn)點(diǎn),看,我就一會兒會兒沒跟著你,你就受傷回來了!泵珂ユフJ(rèn)認(rèn)真真的說。
“沒事,都是小傷,無礙!蔽一卮。
“哦……”苗妤妤鼓了鼓嘴巴。
她雙手撐著下巴,仰頭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收拾了一下食盒,苗妤妤才忽然說:“總感覺,那些天醫(yī)道觀的人,不是什么好人呢?赡苓會為難你,不好辦。”
我稍稍皺眉。
她擔(dān)憂的不無道理。
只不過,天醫(yī)道人,一觀之主,絕對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徇私枉法。
澄豐觀還在一旁看著。
除非薛燼再拿出來什么實(shí)證,否則,絕對沒人能包庇他!
至于“實(shí)證”,他有嗎?
他本身已經(jīng)隱藏的很深了,恐怕他怎么都不會想到,我和余文會另辟蹊徑,但凡有一點(diǎn)辦法,他都不可能殺了自己父親。
饒是陳督對我那么無情冷漠,我都沒有動手殺人,更遑論薛広對薛燼,真做到了父慈。
默了兩秒鐘,我才說:“放心吧,事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