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學(xué)堂里,白發(fā)蒼蒼的老夫子正舉著戒尺,要打一個打瞌睡的學(xué)童的手心,夫子的臉上是“怒其不爭”的表情,而那學(xué)童的臉上,還掛著一絲“不服氣”的倔強。
酒館里,酒客高舉酒杯,酒水正從壺口向杯中流淌,形成一道晶瑩的弧線;鐵匠鋪里,鐵匠的錘子高高揚起,停留在離燒紅的鐵胚僅有一線之隔的地方;一戶人家的窗邊,一個懷春的少女正看著一片飄落的樹葉發(fā)呆,那片樹葉,就凝固在她的視線之中……
整個村莊,成千上萬的村民,連同他們飼養(yǎng)的雞犬,飛舞的蝴蝶,甚至是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在同一瞬間,被徹底地“凝固”了。
他們不是雕塑,他們的皮膚尚有彈性,他們的衣物依舊柔軟。他們就像是一個個被制作得無比精良的蠟像,被布置在這個名為“生活”的巨大舞臺之上。
“皇帝……”青蘿的聲音充滿了壓抑不住的驚駭,“他……他把這里所有的人……都做成了標本!”
老醫(yī)師伸出顫抖的手,想要去探查一下追逐皮球的孩子的鼻息。
然而,他的手指剛剛觸碰到那孩子的皮膚,一股無形的、卻又堅不可摧的“規(guī)則之力”便將他的手彈開。
與此同時,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理”,在我們腦海中響起:
“立冬之理:萬物蟄伏,靜待春來。此為【永恒休眠之地】。在此地,一切皆為‘恒定’。不可移動,不可改變,不可破壞。任何試圖打破‘休眠’的行為,都將被視為對‘天理’的挑釁。”
“這里……是一個巨大的‘囚籠’……”我喃喃自語,心中的寒意越來越盛。
皇帝,他扭曲了“蟄伏”與“收藏”的本意。他將這整個村莊的“時間”,連同其中所有生靈的“生命”,一同“收藏”了起來。
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看似完美的、永不變化、永不消逝的“世外桃源”。
代價是,剝奪了這里所有生靈的“自由”與“未來”。
“此地的守護者是誰?”青蘿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恐怕……”我看著周圍那些成千上萬雙栩栩如生、卻又空洞無比的眼睛,艱難地說道,“此地的守護者,就是這整個村莊……或者說,是這股維持著村莊‘永恒休眠’的、皇帝的‘意志’本身!”
我們沒有敵人可以戰(zhàn)斗。
我們的敵人,是這里的“規(guī)則”。
“我們該怎么做?”老醫(yī)師問道,“我們總不能也在這里站到地老天荒!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既然規(guī)則是‘不可改變’,那我們就試著去‘改變’它!”
我走到了那盤凝固的棋局前,伸出手,想要拿起一顆黑色的棋子。
就在我的指尖觸碰到那顆冰冷的石質(zhì)棋子的瞬間——
“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瞬間籠罩了我們!
我眼前的整個村莊,所有的景象,都開始劇烈地、如同水波般地晃動起來!
然后,就像是時間的倒流,我看到那個被我碰到的棋子,瞬間從我的指尖消失,重新回到了棋盤之上。
我整個人也被一股巨力推開,回到了我觸碰棋子之前的站位。
周圍的一切,又恢復(fù)了死一般的、永恒的寂靜。
仿佛我剛才的舉動,從未發(fā)生過。
“這是……‘規(guī)則修正’!”我的心臟狂跳,“這片天地,不允許任何‘變量’的出現(xiàn)!任何改變,都會被它強行‘重置’!”
“我不信!”青蘿的妖性被這蠻不講理的規(guī)則所激怒,她身后天狐之尾光芒大作,一股強大的妖力化作幻境,試圖籠罩那個端著水盆的婦人。
然而,她的幻境妖力在接觸到那婦人身體的瞬間,便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一股恐怖的“重置”之力再次降臨!
這一次,我們?nèi)硕几杏X到了一股發(fā)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與虛弱。
“不對……”老醫(yī)師臉色凝重地說道,“每一次‘重置’,它都在抽取我們的力量!它是在用我們自己的力量,來維持這里的‘恒定’!”
我們陷入了一個無解的死局。
不打破規(guī)則,我們就會被永遠困在這里。
打破規(guī)則,我們就會被“重置”,并且被不斷地削弱,直到我們也被“同化”,變成這個村莊里新的“標本”!
我們?nèi)吮晨恐,在這詭異的、充滿了“人氣”的“鬼村”里,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絕望。
我們不怕強大的敵人,我們不怕恐怖的怪物。
但我們,要如何去對抗一個“規(guī)則”本身?
時間,在我們這邊,是無意義的流逝。而在村莊那邊,是永恒的凝固。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的精神開始變得恍惚。我甚至感覺我的動作,都開始變得有些僵硬。
一股“凝固”的寒意,正在從外部,向我們的身體內(nèi)部滲透。
“看……看那里……”青蘿忽然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我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在村莊的盡頭,有一間不起眼的木匠鋪子。
鋪子里,一個穿著粗布麻衣、身形有些佝僂的木匠,正保持著推刨子的姿勢。他的身前,是一塊上好的、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楠木。
而在他的腳邊,散落著許多已經(jīng)做好的、或者尚未完工的木雕。
那些木雕,雕刻的不是花鳥魚蟲,也不是神佛仙人。
而是……一個個表情痛苦、在絕望中掙扎的“人”。
他們有的在仰天咆哮,有的在掩面哭泣,有的在用手撕扯著自己的身體……每一個木雕,都充滿了與這個“安詳”的村莊格格不入的、強烈的“怨念”與“不甘”。
就在我們注視著那間木匠鋪的時候。
那個保持著推刨子姿態(tài)的木匠,他的右手食指,忽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這個動作,無比的細微,就像是我們的錯覺。
但是,它確確實實地發(fā)生了!
而且,無所不在的“重置”之力,竟然沒有發(fā)動!
我們?nèi)藢σ曇谎郏伎吹搅藢Ψ窖壑械恼痼@與希望。
這個木匠……是活的?
或者說,他找到了某種方法,可以在這絕對的“規(guī)則”之下,進行極其有限的“活動”!
我們立刻朝著這間木匠鋪,小心翼翼地移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