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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官一條條地念著。那些在正常世界里,根本無法被歸咎于老醫(yī)師的“罪責(zé)”,在這里,卻被那冰冷的“因果鏈條”計算得清清楚楚。
每念出一條“過”,天平代表“罪”的那一端便會沉下一分,散發(fā)出不祥的黑色光芒。
老醫(yī)師那原本重如泰山的“功”,在這絕對而又荒謬的“因果清算”之下,竟然漸漸地被拉平了!
“功過計算完畢!庇涗浌俸仙狭朔ǖ洌肮,九千七百二十一萬。過,九千七百二十一萬零三!
“過,大于功!
面具審判官舉起了他手中的驚堂木,就要落下。
“等一下!”我忍不住大聲喝道,“這不公平!老先生救人時,豈能預(yù)知其未來是善是惡?醫(yī)者仁心,只在救死扶傷,何罪之有?!”
面具審判官那空洞的白色面具轉(zhuǎn)向了我,聲音冰冷地回答:“此地,不問‘動機(jī)’,只論‘結(jié)果’。他所救之人作惡,其‘結(jié)果’有他的一部分。天平,不會出錯。”
“你!”我氣得渾身發(fā)抖,這根本不是“公平”,這是最蠻橫的“歪理”!
“宣判!睂徟泄俨焕頃业目棺h,手中的驚堂木重重落下!
“張仲景,‘過’大于‘功’,判處‘存在抹除’之刑,即刻執(zhí)行!”
那手持巨斧的行刑者,立刻邁開沉重的步伐,朝著老醫(yī)師走了過來。那巨斧之上,閃爍著能夠斬斷一切因果的恐怖寒光。
“哈哈哈……”老醫(yī)師忽然笑了,笑聲中帶著一絲悲涼,也帶著一絲釋然,“老朽行醫(yī)一生,只求無愧于心。這天平算得出‘功過’,卻算不出‘人心’。今日,我若死于這所謂的‘公平’之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他閉上了眼睛,坦然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我們想要救援,卻被腳下的因果鎖鏈死死地困住,根本無法動彈。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直靜靜地趴在老醫(yī)師背上的安安,忽然動了。
她被這法庭里壓抑的氣氛弄得不舒服了。她從老醫(yī)師的背上爬了下來,搖搖晃晃地走到了那巨大的青銅天平之下。
她太小了。
小到在這宏偉的法庭里,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
她抬起頭,看著那巨大的、代表著絕對“功”與“過”的天平。
她不理解上面那些復(fù)雜的邏輯。
她只是覺得,這個東西,讓爺爺不開心了。
于是,她伸出了她的小手,抱住了天平那根支撐著整個“公平”世界的巨大的、冰冷的青銅支柱。
然后,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開始……搖晃。
“呀!”
她發(fā)出了用力的、可愛的聲音。
這在旁人看來無比可笑的、螳臂當(dāng)車的舉動。
卻引發(fā)了這座法庭建立以來最恐怖的、最不可思議的變化!
安安,她本身就是“人道秩序”的化身。
而皇帝所建立的這套“審判之理”,是絕對的、冰冷的、沒有人性的“天道之理”。
當(dāng)安安這個“人道”的基石,開始去動搖那個“天道”的支柱時。
就等于是在用最根本的“邏輯”去沖擊這片天地賴以存在的“底層代碼”!
整座巨大的法庭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
那座號稱“絕對公正”的天平,在安安的搖晃下,開始發(fā)出了不堪重負(fù)的“嘎吱”聲!
天平上,代表老醫(yī)師“功”與“過”的數(shù)值開始瘋狂地跳動、閃爍,變得混亂不堪!
面具審判官也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白色面具下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正在“玩!钡膵雰海曇衾锍錆M了難以置信的“憤怒”與“恐懼”。
“住手!你……你在做什么?!你這是在褻瀆‘公平’!你這是在動搖‘規(guī)則’的根基!”
安安當(dāng)然聽不懂。
她只是覺得很好玩。
她越搖越起勁。
“咔嚓!”
一聲清脆的、如同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
那根支撐著整個“秋分”世界的青銅天平支柱,那根代表著皇帝絕對“秩序”的基石。
被安安,活生生地,搖出了一道裂縫!
“不!”
面具審判官發(fā)出了一聲絕望的咆哮!
隨著那道裂縫的出現(xiàn),這套看似完美無缺、絕對公正的“審判”體系,徹底地崩潰了!
天平轟然倒塌!
記錄官手中的法典燃起了熊熊大火,里面所有冰冷的“記錄”都化為了灰燼!
行刑者手中的巨斧寸寸碎裂!
我們腳下的因果鎖鏈也隨之崩斷!
整座由黑鐵與直線構(gòu)成的法庭,在這最根本的“邏輯悖論”面前,如同沙雕一般分崩離析!
“沒有……絕對的……公平……”
“人心……是……最大的……變量……”
面具審判官留下了最后一句充滿了“不甘”與“迷!钡倪z言,然后,他的身體連同他那張代表著“無情”的白色面具,一起化為了漫天的碎片。
我們點(diǎn)亮了第十二座“礁石”。
秋分已過。
航海圖上,下一個光點(diǎn)亮了起來。
“寒露”。
“寒露,露水更冷,將要結(jié)冰!
如果說“白露”的“悲傷”是陰柔的、滲透的“水寒”。
那么“寒露”的“寒”,將是一種更加凜冽的、能夠凍結(jié)一切“信任”與“情感”的“心寒”。
我們,即將踏入一片猜忌與背叛的冰封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