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每掃一下,我們周圍,便會有一大片,逆流而上的“思念之雨”,被“掃”得干干凈凈,徹底化為虛無。
“多余的‘思念’,只會給生者,帶來不必要的‘負擔’。”守墓人的聲音,如同他的人一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像兩塊石頭在摩擦,“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
“清明之理,不在于‘記’,而在于‘忘’!
“忘記悲傷,忘記過去,忘記他們,也忘記,你們自己。最終,歸于永恒的安寧!
他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刻刀,深深地刺入我們的道心。
這是一種,比皇帝那“食欲”之理,更加歹毒,更加恐怖的“道理”!
食欲,尚有“生機”可言,而這種“歸于虛無”的安寧,卻是對“存在”最徹底的否定!
他,就是此地“清明”之理的“執(zhí)掌者”!是皇帝,派來阻擋我們的,第二個“怪物”!
他等在這里,就是等著安安凈化完所有的悲傷,然后,再將我們這最后的,也是最純粹的“希望”,一同“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妖言惑眾!”我怒喝一聲,將春秋筆指向他,筆尖上剛剛領(lǐng)悟的“禮”字,光芒大放,試圖抵擋他“虛無”之力的侵蝕!
“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祭祀之禮,乃人道之根本,是讓我們銘記先人,傳承薪火的基石!豈容你在此,顛倒黑白,鼓吹虛無!”
我的“禮”,帶著儒家最正統(tǒng)的“入世”之理,與他那出世、甚至“滅世”的“虛無”之理,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
無形的“道理”交鋒,竟比任何神通法術(shù)的對撞,都更加兇險!
我感覺我的道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要將我所有的信念、所有的記憶、所有存在的意義,都給徹底捏碎!
守墓人那雙死寂的眼睛,第一次,轉(zhuǎn)向了我。
“儒生?”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你們?nèi)寮,最是‘累贅’。講君臣,講父子,講倫常。用無數(shù)的‘禮法’,將人一層一層地,包裹起來。卻不知這些都是‘枷鎖’。”
“你看,”他用掃帚,指了指周圍那片,正在被他不斷“清掃”的,純凈的思念之雨:“這些靈魂,已經(jīng)從‘死亡’的痛苦中,解脫了出來。卻又因為你們這些生者的‘思念’,而不得安寧。你們的‘祭奠’,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打擾’。你們的‘銘記’,對他們而言,是一種‘束縛’。”
“放過他們,也放過你們自己。不好嗎?”
他的話,帶著一種詭異的、直指人心的魔力。
就連我,在聽到這番話時,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了一絲動搖。
是啊,我們?nèi)绱藞?zhí)著于“活著”,如此執(zhí)著于“反抗”,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種“痛苦”?如果,就此“放下”,歸于“安寧”,是不是,才是最終的“解脫”?
“不對!”青蘿的嬌喝聲,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她懷中的安安,也感受到了這股“虛無”之力的可怕,原本好奇的表情,第一次,變成了“警惕”與“排斥”。
“你說的‘安寧’,不過是‘死亡’的另一種說法!”
青蘿銀牙緊咬,她身后的三條天狐之尾,散發(fā)出皎潔的月光,勉力抵擋著那股虛無之力的侵蝕:“狐族,生來便知,天地有情,萬物有靈!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正是這世界,之所以絢麗多彩的根本!抹去了這一切,世界與一塊冰冷的石頭,有何區(qū)別?!”
老醫(yī)師也強撐著身體,怒目而視:“老朽行醫(yī)一生,見慣生死。正因為生命短暫,有終結(jié)之時,那‘活著’的過程,才顯得彌足珍貴!你這套,將‘死亡’當做‘歸宿’的邪說,是對所有‘生命’,最大的侮辱!”
我們的反抗,我們的意志,像三塊渺小的礁石,在這片足以吞噬一切的“虛無”之海中,苦苦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