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食客”與高級“庖丁”們居住的地方。
與外城的混亂、骯臟不同,內(nèi)城的街道,干凈得詭異,地面是用一種慘白的、如同象牙般的骨瓷鋪成的,踩上去,會發(fā)出清脆的、如同風(fēng)鈴般的響聲。
街道兩旁,不是店鋪,而是一座座風(fēng)格各異的、奢華而妖異的府邸。
有的府邸,墻壁如同活物般緩緩呼吸;有的府邸,門口流淌著散發(fā)著甜香的血泉;還有的府邸,終年被一種能引人陷入幻覺的霧氣所籠罩。
這里,是真正的魔窟核心。
內(nèi)城最中央,并非是皇宮,而是一座名為【司禮監(jiān)】的龐大建筑。
大齋王朝,不設(shè)六部,只設(shè)一監(jiān)。便是這【司禮監(jiān)】。
它執(zhí)掌著整個王朝的運轉(zhuǎn),從“牲畜”的飼養(yǎng)、收割,到“菜品”的研發(fā)、烹制,再到“宴會”的舉辦……所有的一切,都由這里統(tǒng)一調(diào)度。
司禮監(jiān),便是這個“吃人”王朝的,大腦與中樞。
此刻,司禮監(jiān)最深處的一間大殿內(nèi),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大殿空曠無比,沒有一根柱子,穹頂之上,鑲嵌著的不是夜明珠,而是一顆顆巨大的、還在緩緩搏動的眼球。
它們散發(fā)著幽綠的光芒,注視著大殿中的一切。
大殿的中央,跪著兩個人。
正是從“英才屠場”,僥幸逃回來的妖艷美婦和竹竿老者。
他們的面前,擺著一個巨大的、用某種黑色玉石雕琢而成的算盤。
算盤的每一顆珠子,都是一個活生生的、被秘法縮小了的、痛苦掙扎的靈魂。
一個身穿黑色儒衫,面白無須,看起來像個中年文士的男人,正盤腿坐在算盤前。
他沒有看兩個瑟瑟發(fā)抖的考官,只是伸出兩根蒼白而修長的手指,在算盤上,不緊不慢地撥動著。
“噼啪……噼啪……”
每一次撥動,都有一顆算珠上的靈魂,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然后徹底碎裂,化作一縷精純的“怨氣”,被算盤吸收。
他,便是【司禮監(jiān)】的三位“掌印”之一,專門負責(zé)科舉、教化等“文化”事宜的——【墨算子】尹先生。
“也就是說……”尹先生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今年的科舉,徹底毀了。‘英才屠場’,作為我朝百年基業(yè)的‘育苗之地’,從根本上,被抹去了!
“是……是的,尹先生!毖G美婦顫抖著回答,“都怪那個叫……叫‘吳’的木匠!他……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木匠?”尹先生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的弧度,“能如此輕易地,抹去‘屠場’存在的‘理’。這樣的‘木匠’,可不是尋常人!
他再次伸出手,在算盤上,飛快地撥動起來。
這一次,那些算珠上的靈魂,不再是哀嚎,而是齊齊發(fā)出一種充滿了恐懼的、高亢的尖嘯!
“噼里啪啦!”
許久,他停了下來。
那具黑玉算盤,從中間,“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而尹先生,則是猛地噴出了一口黑色的血。
“噗!”
“尹先生!”兩個考官大驚失色。
尹先生擺了擺手,他擦掉嘴角的血跡,那雙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震驚、困惑,甚至是一絲……恐懼的神色。
“算不出來……我竟然,算不出他的‘根腳’。”
“他就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他的‘存在’,不在這方天地的‘因果’之內(nèi)。我每一次試圖推算他,我的‘苦海心算’,都會被一股無力量,給強行歸零。”
“無?”竹竿老者不解。
“對,就是‘無’。不是‘空’,不是‘寂’,而是純粹的、絕對的‘無’!币壬难凵瘢兊脽o比凝重,“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東西,是無法被計算,無法被理解的。那就是……‘天道’之外的東西!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
“此事,已經(jīng)超出了我能處理的范疇。必須,上報給【大主筆】。”
聽到【大主筆】三個字,兩個考官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另外……”尹先生又將目光,投向了他們,“那個叫‘陳三生’的書生,你們說,他以‘王道’論‘牧養(yǎng)’,以‘希望’論‘絕望’?”
“是……是的!毖G美婦連忙回答,并且將我在考場上的兩篇“雄文”,一五一十地復(fù)述了一遍。
尹先生靜靜地聽著。
聽完之后,他沉默了許久。
“呵呵……呵呵呵呵……”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聲充滿了譏諷,也充滿了……一種找到了同類的,病態(tài)的欣賞。
“好一個‘以王道行詭道’!好一個‘以信念養(yǎng)絕望’!此子……此子若能為我所用,他將是古往今來,最出色的‘大庖丁’!他能為我們,烹飪出最頂級的‘精神盛宴’!”
他的眼中,爆發(fā)出貪婪的光芒。
“傳我的命令!”他站起身,聲音變得冰冷而威嚴。
“第一,封鎖全城!命【金吾衛(wèi)】與【鎮(zhèn)撫司】,協(xié)同【凈街司】,一寸一寸地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木匠’和那個‘書生’,給我找出來!”
“第二,那個木匠,來歷不明,手段詭異,不可力敵。找到之后,以監(jiān)視為主,不要輕易動手,等我,或者另外兩位掌印親至!
“但是……”他的話鋒一轉(zhuǎn),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那個叫‘陳三生’的書生,我要活的!完完整整的!我要親自‘調(diào)教’他,讓他成為我手中,最鋒利的一把‘餐刀’!”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一直躲在“人來居”的地下室里,沒有出去。
整個神都,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風(fēng)聲鶴唳的緊張氛圍之中。
我們能聽到地面上,傳來一隊隊甲胄鮮明的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跑過的聲音。
那是【金吾衛(wèi)】,神都真正的精銳,據(jù)說每一個士兵,都是用妖魔的血肉和百戰(zhàn)老兵的殘魂,拼接而成的“戰(zhàn)爭傀儡”。
我們還能聞到空氣中,飄來的一陣陣,能讓靈魂都感到刺痛的血腥味。
那是【鎮(zhèn)撫司】的“血滴子”在行動。他們是司禮監(jiān)的鷹犬,專門負責(zé)拷問和刑罰,手段之殘忍,連鬼神都為之色變。
“人來居”的鬼爪老嫗,每天都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給我們送來食物和水。
據(jù)她說,現(xiàn)在神都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角落,都有眼睛在盯著。無數(shù)的密探和眼線,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wǎng),籠罩了全城。
任何一個可疑的人物,都會被立刻帶走,然后,就再也沒有然后了。
神都,變成了一座巨大的、正在進行嚴密篩查的監(jiān)獄。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
或者說,是因為張九幽。
在這緊張的氛圍中,我開始了青蘿為我準備的“特訓(x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