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所過之處,石頭原本的光澤迅速黯淡下去,變得像一塊腐朽的爛木。
“一座橋,若是厭倦了‘連接’,那它還剩下什么?”
木匠的聲音依舊平淡,他放下墨斗,又拿起了那把看似平平無奇的刨子。
他沒有用刨子去接觸橋身,而是站在原地,對(duì)著那座橋,做出了一個(gè)“刨”的動(dòng)作。
“嗡!”
隨著他一下又一下的“刨動(dòng)”,忘憂橋的橋身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構(gòu)成橋體的巨大石塊之間,原本緊密無間的縫隙,開始出現(xiàn)松動(dòng),一縷縷灰塵簌簌落下。
更可怕的是,那些從橋上下來的、臉上掛著幸福微笑的人們,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他們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神中的空洞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恐慌所取代。
“我……我想起來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我丟了!”一個(gè)婦人突然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瘋了似的想往回跑。
“爹!娘!是孩兒不孝!是我把你們的救命錢拿去賭了!”一個(gè)青年跪在地上,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
“殺了他!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的全家!”
“我的手……我的腿……是在戰(zhàn)場(chǎng)上斷的……好痛!好痛!”
橋上、城門口,所有被“忘憂”的人,他們的記憶,他們的痛苦,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猛然倒灌回了他們的腦海!
那是被“食憶獸”吞噬、被忘憂橋壓制的痛苦情感,隨著橋本身的“理”被撼動(dòng),再也無法被束縛!
整座忘憂城,瞬間從虛假的“天堂”,墮入了真實(shí)的“地獄”。
無數(shù)的哭喊聲、尖叫聲、怒吼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了一曲瘋狂而絕望的交響樂。
“人之情感,如水中之魚。強(qiáng)行撈出,水雖清,魚卻死。如今,魚歸水中,水……便也活了。”
木匠對(duì)這座城市的混亂充耳不聞,他放下了刨子,拿起了那把長(zhǎng)長(zhǎng)的手鋸。
他雙手握住鋸柄,雙腿微開,擺出了一個(gè)鋸木的架勢(shì)。
“嘶——啦——嘶——啦——”
而隨著他的動(dòng)作,這座巨大的忘憂橋,從正中央,一道無形的裂縫憑空出現(xiàn),并且迅速向兩端延伸!
橋上那些剛剛找回記憶,陷入瘋狂的人們,驚恐地看著腳下那不斷擴(kuò)大的裂縫,發(fā)出了更加凄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向著兩邊逃竄。
“最后,斷其‘根’!
木匠扔掉手鋸,抄起了地上的鑿子和一把沉重的木槌。
他走到橋墩前,看著那根被墨線標(biāo)記過的腐朽“木紋”,眼神沒有一絲波動(dòng)。
他將鑿子抵在那“木紋”的中心。
“萬物皆有‘終’!
他舉起木槌,重重落下!
“咚!”
這一聲,不響,卻沉悶得敲擊在每一個(gè)人的心臟上。
只見以鑿點(diǎn)為中心,整個(gè)忘憂橋的橋體,那腐朽的“木紋”瞬間亮了一下,隨即化作了真正的、徹底的“腐朽”!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朽木折斷的聲音密集地響起。
這座屹立了不知多少年,承載了無數(shù)人虛假幸福的忘憂橋,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支撐自己的“理”。
在我和青蘿震撼的目光中,在全城人驚恐的注視下,忘憂橋……崩塌了。
它不是轟然倒塌,而是“瓦解”。巨大的石塊在下落的過程中,就化作了漫天的齏粉,如同下了一場(chǎng)灰色的雪,洋洋灑灑地落入干涸的河床。
這座橋,就這樣從這個(gè)世界上,被徹底地、干凈地抹去了。
隨著橋的徹底消失,橋洞頂端,傳來一聲非人非獸的、充滿了痛苦與不甘的尖嘯。
一只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鼻涕蟲般的怪物虛影一閃而過,隨即徹底消散。
那應(yīng)該就是青蘿口中的“食憶獸”。
橋沒了,它也活不成了。
青蘿看到這一幕,渾身發(fā)抖:“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木工厭勝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