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我、梁凡和李長夜之外,都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但我們?nèi),卻同時心頭劇震。
棋盤!棋子!
他也來自一個被“黑手”或者“棋手”所掌控的世界!
“你……”李長夜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你……對抗過它們?”
“對抗?”
張九幽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他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涼與滄桑:“談不上對抗。更像是一只螞蟻,在被碾死前,徒勞地?fù)]了揮自己的觸角。”
他抬起手,伸出食指。
所有人都緊張地看著他的動作。
只見他的指尖,憑空浮現(xiàn)出一點漆黑的光。
那不是黑暗,而是一種比黑暗更深邃,連光線、概念、乃至因果都能吞噬的,絕對的“無”。
看到那點黑光的瞬間,李長夜的瞳孔猛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這是……‘終末’之力!不對……比‘饕’的終末漩渦,更加純粹,更加本源!”
張九幽指尖的“無”,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饕”在最終決戰(zhàn)時,將自身化作的那個吞噬一切的終末漩渦,被極限壓縮了億萬倍之后的樣子。
那是萬物的終點,是連概念都不復(fù)存在的,真正的虛無。
“我的世界,是一個‘故事’!睆埦庞牡穆曇粢琅f淡漠,像是在講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個關(guān)于‘永生’的悲劇故事。”
“我是那個世界里,最接近永生的一個。我屠戮過神魔,吞噬過星辰,煉化過時間長河,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跳出了劇本。”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痛苦。
“直到最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所做的一切,我所有的掙扎與反抗,都只是在為‘黑手’的這個‘故事’,增添一筆最濃墨重彩的悲壯結(jié)局而已!
“在我即將登臨永生之巔的那一刻,‘黑手’的意志降臨了。它告訴我,故事的高潮到了,該落幕了。”
“我的世界,我所有的親人,朋友,敵人……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眼前,化作了驅(qū)動我走向‘終末’的燃料!
他收回了手指,那點足以讓所有人感到心悸的“無”,也隨之消散。
“我本該和我的世界一起,歸于虛無。但我……不甘心!
“在被‘終末’徹底吞噬的最后一瞬間,我燃燒了自己的道,撕裂了‘故事’的壁壘,從那個注定毀滅的棋盤上,逃了出來!
酒館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他那輕描淡寫,卻又無比殘酷的過往所震撼。
這是一個真正的幸存者。一個親眼見證了自己世界被當(dāng)成“故事”一樣上演并毀滅,最終獨自一人,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復(fù)仇者。
他身上的那股淡漠,不是天性涼薄,而是因為他已經(jīng)見過了最極致的繁華,和最徹底的毀滅。
他的心,早已經(jīng)隨著他的世界一起,死去了。
“我之所以能找到這里,”張九幽的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身上:“是因為在你和梁凡,催動‘灰色奇點’,重創(chuàng)‘黑手’與‘棋手’的那一刻,它們對所有宇宙的掌控力,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松動。”
“我正是抓住了那一瞬間的空隙,循著你們悖論’之力的氣息,才找到了方舟的坐標(biāo)!
原來如此。
我和梁凡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恍然。
我們的最后一擊,不僅為自己創(chuàng)造了生機(jī),也為其他世界的反抗者,打開了一扇逃生之門。
李長夜臉上的敵意,漸漸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的情緒。有同情,有警惕,也有……一絲希望。
“歡迎來到方舟,張九幽!崩铋L夜緩緩說道:“這里,是所有‘失敗者’最后的家園。”
張九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家?”他搖了搖頭,“只要棋手還在,宇宙之內(nèi),何處為家!
他的話,讓剛剛還充滿喜慶的酒館,再次蒙上了一層陰影。
眾人對這位神秘而強(qiáng)大的不速之客,態(tài)度變得復(fù)雜起來。
大家為他安排了住處,也對他表示了歡迎,但他對融入這個集體并沒有太大的興趣。
大部分時間,他都一個人待在方舟的邊緣,眺望著無盡的混沌,一坐就是一整天,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他很少說話,對自己的過去更是避而不談。
大家嘗試過與他交流,但都無功而返。梁凡試圖用他的熱情去感染他,結(jié)果碰了一鼻子灰。
姚天君想與他切磋一下,結(jié)果張九幽只是看了他一眼,姚天君就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雷法,在對方法則層面上的“無”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唯獨對我,他的態(tài)度有些不同。
他不會主動找我,但如果我去找他,他也不會拒絕交談。
我們就這樣,在方舟的邊緣,有過幾次簡短的對話。
“你的‘灰色奇點’,很有趣!彼粗煦缟钐,淡淡地說道:“它不是單純的‘無’,而是在‘有’與‘無’之間,取得了一種微妙的平衡。這是一種連‘黑手’和‘棋手’都無法理解的力量!
“你的力量,是‘終末’。”我說道,“是極致的‘無’!
“沒錯!彼姓J(rèn)得很干脆,“我拋棄了一切,才換來了這撕裂棋盤的力量。但代價是,我也永遠(yuǎn)無法再‘創(chuàng)造’任何東西了。我所到之處,只會帶來終結(jié)!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我無法理解的落寞。
“你為什么會選擇逃離?”我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以你的力量,就算無法戰(zhàn)勝‘黑手’,也足以在你的世界毀滅時,拉上無數(shù)墊背的!
張九幽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
“因為……”他緩緩地轉(zhuǎn)過頭,那雙死寂的眸子,第一次,有了一絲情感的波動,那是一種……深可見骨的溫柔。
“我答應(yīng)過一個人,要活下去。”
“替她……看一看沒有‘黑手’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那一刻,我明白了。
他和我,是同一種人。
我們都背負(fù)著沉重的過去,也都有著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的,守護(hù)的理由。
從那天起,我們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奇妙的友誼。我們很少交談,但彼此都知道,對方是這個冰冷宇宙中,為數(shù)不多的,可以理解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