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沒有開燈,僅有幾支蠟燭搖曳著昏暗的光。
張萍萍被鐵鏈牢牢鎖在床上,不省人事。
曹婆婆手中拿著觀音瓶,用柳枝蘸取瓶內(nèi)的水,依次點在她的手足上,嘴里念念有詞。
“花瓶觀音,鎮(zhèn)守四方,水源涵養(yǎng),子息綿長!
隨后,曹婆婆將一把磨得刃芒鋒利的刀遞給瑩瑩父母,面無表情道。
“這第一刀,需得你們兩位來動手。成為花瓶觀音,要斬斷世間一切情緣,方能成神。這父母親緣就是第一步要斬斷的累贅!”
瑩瑩媽和瑩瑩爸相互對視,彼此都有些猶豫。
曹婆婆戾聲道,“若是不斷,將來倒霉的可是你們張家!難道你們不想讓耀祖?zhèn)髯诮哟藛??br>
瑩瑩爸聞言,眼中露出殘忍的兇光,果斷拿起刀,一步步朝張萍萍走去。
昏迷中的張萍萍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眼皮微微顫抖,睜開一條縫隙。
卻見自己的親生父親面露猙獰,拿著刀朝自己走了過來。
“不……不要!”張萍萍瑟縮著往后躲,無奈她的手腳都被鐵鏈牢牢鎖住,沒有任何回避的空間。
瑩瑩爸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狠狠揮下第一刀,張萍萍的左臂從肩膀處斷裂,血液飛濺到眾人的臉上。
“啊……”
是怎樣一種疼痛,能讓人發(fā)出如此撕心裂肺的叫聲?
我站在窗口急促的喘著氣,感覺自己的喉嚨像被人塞住一團棉花,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哽在嗓子眼無法呼吸。
掌心里全是汗,窗沿上留下了我濕淋淋的手印。
曹婆婆將草木灰涂抹在張萍萍的傷口處,止住了她不停溢出的血。
但儀式只是剛剛開始……
瑩瑩媽再次拿起那把沾了血的刀,緩緩挪動到張萍萍的床前。
“媽……”張萍萍臉色慘白,她眼眸里盛滿了祈求與哀傷。
瑩瑩媽咬著牙,狠心說道,“你別怪我們無情,要怪就怪自己是個女孩!
原本你出生當天就該死了,是曹婆婆說你八字強橫,能當花瓶觀音保佑全村,我們才好吃好喝供養(yǎng)你到十五歲!
現(xiàn)在是你該回報家里的時候了,記住,下輩子投胎一定要做個男孩!”
說罷,閉上眼睛,揮刀砍下了張萍萍另一條手臂。
如杜鵑啼血的悲鳴聲直穿耳膜,我實在聽不下去,想要推門進去制止這些村民的惡行。
可雙腿卻不住打軟,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一樣僵在那里,身不由己。
冷汗沿著張瑩瑩那張清秀的臉滾落進發(fā)鬢,她目光渙散,卻驀地看到了窗外的我。
她拼命搖頭,用眼神示意我快走。
接下來的儀式里,她沒有再發(fā)出一點聲音,只是用那雙凄惻而絕望的眸子盯著我。
姐妹二人明明只隔了一扇窗,卻好似人間與煉獄,是此生都無法跨越的宿命。
我死死咬住手背,不讓自己發(fā)出任何聲音,眼淚簌簌往地上砸,視線模糊不清。
儀式結(jié)束。
我松開口,手背已經(jīng)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意。
曹婆婆挑選八字強硬的女孩不是沒有道理,張萍萍被斬下四肢后仍還保留著少許意識,換作別的女孩恐怕早已失血過多而死。
但我此刻覺得,就死去或許也挺好,起碼不用再受折磨。
當我以為一切痛苦即將結(jié)束時,曹婆婆再次開口,“斷親緣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斬情絲。身為花瓶觀音,今后不能再對任何男人動情!
全村的男人挺好,按照從老到幼的順序,依次去和花瓶觀音‘過靈床’。她需要承接全村男人的雨露,方能保佑西山村子嗣綿延昌盛!”
我不懂什么叫‘過靈床’,但通過那些男人淫蕩陰邪的表情猜到了大概。
恐懼與厭惡猶如一條毒蛇纏繞在我的心頭。
接下來,我看到全村的男人排著隊進入了小木屋……
仇恨如同噴薄而出的巖漿,每當我想沖進去,把那些玷污了姐姐的男人全都砍死,張萍萍就會用凄惻的眼神沖我搖頭。
我背靠著墻緩緩癱坐在地,抬眼絕望的看向蒼天。
誰來救救我們?
如果這世間真有神明,為何不救救我和姐姐?
直到最后一個男人離開,我拖著麻木的雙腿走了進去。
張萍萍滿身狼藉癱在床上,雙眸空洞無光,連我進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只剩一絲微弱的氣息證明她此刻還活著。
“姐姐,姐姐……”我無助地叫她,淚水在臉龐肆虐。
姐姐最愛干凈,我脫下外套去幫她擦拭,空氣里混雜著血液與難聞的味道。
我拿起桌上沾著血的那把尖刀,刃光映出我因憎恨而扭曲的面孔,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意識昏沉的張萍萍突然開口,嗓音嘶啞,“妹妹,回來!”
“姐姐,你等我,我去殺了他們,然后帶你離開這里!”我狠戾道。
張萍萍輕喃,“瑩瑩,你快走,不要再回來了!”
我將額頭抵住她的側(cè)臉,像小時候那樣相互依偎,卻泣不成聲,“姐……”
張萍萍肩膀搐動了下,她想要摸我的臉,卻忘記自己此時已經(jīng)沒有手了。
“瑩瑩,姐姐走不了了,你回到縣城里去把書念書,聽見沒有?”她強撐著昏昏沉沉的神智,厲聲叮囑。
我不停搖頭,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遠處有拐杖杵地的聲音傳來,離這間小木屋越來越近——是曹婆婆回來了!
張萍萍眸中浮出驚恐,倉促說道,“瑩瑩,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你記著,今后的日子無論有多艱難,你都得咬牙挺下去,哪怕去偷去搶,都要活下去,知道嗎?”
我只得起身往外走,回過頭依依不舍地說道,“姐,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等我!”
張萍萍凄然一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連夜逃離村子,回到張奶奶家繼續(xù)念書。
三年后,我考上了縣里的中學,回村看望姐姐。
張萍萍已被關在了那座不見天日的嬰靈塔中,當我再次見到她時,曾經(jīng)那清麗溫婉的容顏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憔悴與滄桑。
牡丹花紋的瓷瓶遮住了她殘缺不全的身體,卻遮不住心里那份經(jīng)年累月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