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等我長大了,是不是也能像您這般厲害?”
“等你長大了再說!
“那我要到什么時候才算長大呢?”
“長大這條路啊,有時長得望不到頭,有時又慢得像熬日子,就像睡覺似的,說不定等你下一回睜眼,就已經(jīng)長大了!
“等我長大了,要嫁給師傅,師傅會娶我嗎?”
“不會!
“誒?為什么呀?是紅衣不夠乖嗎?”
“不是!”
“那是為什么?紅衣不管,師傅總得給紅衣一個理由!
這時,似有一陣微風(fēng)輕輕拂過。
風(fēng)里似乎藏著一絲哀愁,吹起了小紅衣微微顫動的眸子,那眸中滿是困惑與不解。
這陣風(fēng)更是吹動了,那一雙在黑暗中緊閉的眸子。
“因為,等你長大了,師傅就會死!
“不要!紅衣絕不會讓師傅死掉的,誰要敢傷師傅一根頭發(fā),紅衣就跟誰拼命!”
他當(dāng)時的沉默,連同嘴角那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淺笑,曾在小小的紅衣心里蕩開一圈圈漣漪。
她抿緊嘴唇,帶著滿心的小心翼翼與怯意,輕聲說:“紅衣不想長大了!
一段清晰的對話突然在黑暗中響起,驚得她眸眼微微發(fā)顫,
可當(dāng)她猛地睜開眼時,那段記憶又瞬間變得朦朧不清,像被濃霧罩住一般。
“為什么……為什么……我好難受……你到底是誰?她又是誰?我又是誰?這里到底是哪里?”
秦紅衣踉蹌著挪進那片刺目的小院,“咚”地一聲跪倒在院中。
望著周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滿是難以言說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秦紅衣才勉強從地上撐起身子。
滿院的血污,她獨自一人默默清洗干凈,散落的尸身,也被她一一掩埋。
直到做完這一切,胸口那團擰成死結(jié)的亂麻,才稍稍松開了些。
之后她憑著那股直覺,朝著某個方向疾馳。
再次駐足時,那條人潮涌動的街道上,正走著一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正是先前出現(xiàn)在院子里的那人,他身邊還牽著個小小的姑娘,一大一小的身影,正慢慢匯入熙攘人流,像兩葉隨波的舟。
秦紅衣見狀想立刻沖上去,想看清那男子的面容,想瞧瞧被他牽在手里的孩子究竟是誰。
可腳步剛動,一股無形的力量已驟然將她禁錮,像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
眼前的街道瞬間變得模糊,光影扭曲如水中倒影。
意識也如上次那般,被一股看不見的力拖拽著,一點點沉入無邊的黑暗。
恍惚間,幾縷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伴著男子溫柔的低語,和幼童奶聲奶氣的問話……
......
......
“大小姐,您怎么突然回來了?”
紫煙城外,一抹紫衣身影剛落地,便見一位老者躬身迎上,語氣里滿是恭敬。
他望著眼前的女子,那雙略有些渾濁的眼眸中,敬畏之色毫不掩飾。
只因站在他面前的,正是紫煙云閣那位修禁忌之法的天驕,蘇絕洛。
“回來看看茶茶!
蘇絕洛的聲音清淡如玉石相擊,冷冽中偏又透著幾分悅耳的質(zhì)感,聽不出太多情緒。
“茶茶小姐近來似乎心緒不佳,不過今日能見到您,想來定會轉(zhuǎn)憂為喜!
老者回話時,眼角的皺紋里堆著幾分小心翼翼的笑意。
“茶茶怎么了?”
蘇絕洛聞言,眉峰驟然蹙起,語氣里的淡然瞬間添了幾分冷銳。
老者忙賠笑道:“小人也不甚清楚,還是勞煩小姐親自去問問吧!
他心里其實明鏡似的,知曉蘇茶茶為何煩悶,卻半句不敢多言。
這要是說了,免不了要得罪那位姑奶奶。
蘇茶茶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脾氣卻烈得像團野火,尤其這幾日,更是碰不得,誰沾誰就得被燎掉一層皮。
老者這話原是有意提點,好讓蘇絕洛親自去料理蘇茶茶的事。
蘇絕洛自然瞧出他話里有話,卻沒再追問,只抬腳邁入紫煙城,徑直往蘇茶茶的住處走去。
老者見狀也不多言,識趣地留在原地,沒有跟從。
蘇絕洛進城沒走多遠,忽然與一道小小的身影撞了個正著。
她垂眸看去,撞在自己身上的是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姑娘。
不知為何,蘇絕洛心頭竟莫名一顫,一種奇怪的感覺如電光火石般快速掠過。
此時,澹臺池孤也正仰著小臉,一雙眸子定定地盯著面前的蘇絕洛。
她的小鼻子不住地抽動,只覺眼前這冷面女子身上縈繞著一種奇異的香氣。
身體里陡然竄起一股強烈的欲望,想要立刻把她吃掉。
蘇絕洛將小姑娘眼底的異樣盡收眼底,一大一小就這么在熙攘人群中對峙著,誰也沒有先開口。
可下一秒,一只大手突然從人群后伸來,像拎小雞仔似的,一把將澹臺池孤拎了起來。
“抱歉,小姑娘不懂事,沖撞了姑娘。”
來人正是沈書仇,方才遠遠望見蘇絕洛的身影,他便已認(rèn)出了她。
當(dāng)年,蘇茶茶總愛黏在他身后打轉(zhuǎn)時,但總有個小姑娘冷著一張臉,遠遠地站在一旁看著。
她從不與他說一句話,只是那樣靜靜佇立,像一朵綻放在風(fēng)雪里的孤梅,周身裹著生人勿近的寒意。
后來她便很少露面了,如今在此重逢,沈書仇能一眼認(rèn)出,一來是蘇絕洛那張臉冷得太過獨特,二來是她與蘇茶茶確有幾分相似。
他心里清楚,如今的蘇絕洛已是紫煙云閣的天驕,難免擔(dān)憂她從澹臺池孤身上瞧出些什么,這才急著出手將孩子拉開。
只是沈書仇認(rèn)得出她,蘇絕洛卻對他毫無印象。
她冷冷掃了沈書仇一眼,便收回目光,徑直從他身旁繞開,往遠處走去。
“你倒學(xué)會偷跑了!
沈書仇將澹臺池孤放下,板起臉訓(xùn)斥道。
澹臺池孤卻半分沒有被抓包的愧疚,反而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嚷嚷:“爹爹,她好香啊!”
“都說了不準(zhǔn)喊我爹爹!再者說了,你就知道吃,要吃便回家去!
沈書仇屈起手指,輕輕在她小腦袋上敲了一下。
任憑小丫頭如何抗議,沈書仇還是硬拉著她往回走。可剛到小院門前,卻見大門虛掩著,已被人推開一道縫隙。
沈書仇心頭微動,還當(dāng)是蘇茶茶,隔了些時日又來找他。
可當(dāng)他推開院門的剎那,看清院中那抹身影時,卻愣住了,來人并非蘇茶茶。
聽到身后的動靜,蘇絕洛也立即轉(zhuǎn)眸看來,那一張冷面的臉上也不由微微一怔。
再次見到沈書仇,還有他身邊牽著的小女孩,這一次蘇絕洛沒有再一眼掠過。
而是凝眸細(xì)細(xì)打量起他來,不過片刻,一段塵封的過往便在她心底緩緩浮現(xiàn)。
“是你?”
沉默幾息后,蘇絕洛終于開了口,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她此刻也是在心底認(rèn)出了沈書仇。
往日里,這小院只會有蘇茶茶的身影。
從前她回來看望蘇茶茶,也都是在這里找的茶茶,可如今,除了蘇茶茶,竟還有旁人出入。
何況,她剛到時便已將整座小院細(xì)細(xì)查過,分明發(fā)現(xiàn)有兩間屋子留有居住的痕跡。
其中一間還帶著男子的氣息,以蘇茶茶的性子,斷不可能容陌生男子住進來。
那么,唯一能出現(xiàn)在這院子里的男人,也只有曾經(jīng)茶茶跟在屁股后面的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