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這里的人,什么人他都見識過,似這兩個如此跋扈的,若是任由他們壞了規(guī)矩,可還了得?
李義府道:“按照學(xué)規(guī),如此喧嘩,當禁閉一日。”
“那么……”陳正泰的唇邊勾起笑容,站了起來:“就如此吧,此二人頑劣,好好招呼吧,不用給我面子,我不認得他們。”
“喏!”
一群助教已如狼似虎一般的將二人按倒在地,直接拖走。
學(xué)堂里有專門的一個磚房,里頭有一個個的暗室,是專門教人學(xué)規(guī)矩的。
這個時代,可沒有這么溫柔可言。
畢竟絕大多數(shù)人都吃苦耐勞,學(xué)堂里的學(xué)規(guī)森嚴,沒有情面可講,對于寒門子弟而言,這些都不算什么。
可學(xué)堂里什么人都有,想要收拾刺頭,卻總要有手段。
尤其是長孫沖這樣的,直接給拉扯進暗室,里頭黑乎乎的,四面都是高墻,只有一米見方,也就是說,人根本沒法隨意地躺下,最多只能蜷著身子半坐著,人一進去,厚重的鐵門一關(guān),頓時就與世隔絕了。
長孫沖被關(guān)了進去,口里還罵聲不絕:“陳正泰,你等著瞧,你竟敢害我,我非教我爹收拾你不可。我姑母乃是皇后娘娘,她一道旨,便可教你們陳家死無葬身之地!
“開門,給我開門!
長孫沖不斷地敲打著鐵門,可沒人理會,里頭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想要躺下,卻發(fā)現(xiàn)身子沒辦法倒下,發(fā)泄了一陣,心里漸漸變得恐懼起來。
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讓他毛骨悚然,于是叫罵得更厲害了。
隔壁的房遺愛也在嚎叫,以至于,這里更顯得森然起來。
等他們二人終于嚎叫得沒有了氣力,這里總算一下子的變得靜寂無聲起來了。
房遺愛已不知過了多久了,整個人軟綿綿地蹲坐在地,背后倚著的高墻平直,令他的背脊生痛,可若站著,卻又覺得兩腿酸麻。
幽閉在此,身體的折磨是其次的,可怕的是那種難以言喻的孤寂感。時間在這里,似乎變得沒有了意義,于是那種內(nèi)心的折磨,讓人心里不禁生出了說不清的恐懼。
他們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著從前的許多事,再到后來,回憶也變得沒有了意義。
倒是在此時,突然一個聲音傳了來。
每一個暗室,都有銅管連接,以至于銅管盡頭的人,所發(fā)出的聲音可以清晰傳入這里。
這人開始念著學(xué)規(guī),一條又一條。
一聽到聲音,長孫沖又大叫起來,卻發(fā)現(xiàn)那個聲音根本不理會他。
只是他這一通大叫,聲音又停止了。
死一般的寂靜又襲了來。
長孫沖這一次學(xué)聰明了,他發(fā)泄,只要自己吼叫,聲音就會停止。
而在這個時候,他竟開始盼望著那個聲音重新出現(xiàn),因為這死一般的寂靜,令他度日如年,心里不停地滋生著莫名的恐懼。
等到下一次,聲音再響起。
他竟乖乖地閉著嘴了,整個人極煎熬的,聽著這一條條的學(xué)規(guī)。
學(xué)規(guī)很長。
可是……此時竟聽了進去,似乎這個時候,只有這冗長的學(xué)規(guī),方才能讓他的恐懼少一些。
這個聲音反反復(fù)復(fù)地念誦著學(xué)規(guī)。
一個個字,對長孫沖而言,越來越清晰。
念了幾遍,他竟發(fā)現(xiàn),自己竟能記起七七八八了。
當然,在恐懼和身體煎熬的過程中。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更可怕的問題……他餓了。
又開始胃里悶悶的難受,到后來,肚子里好像是在燒一般,腦海里各種美味佳肴揮之不去。
這種饑腸轆轆的感覺,令他有一種蝕骨一般的難耐。
就這般一直捱著,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他昏昏沉沉的,好幾次想要昏睡過去,可是身體的不適,還有那學(xué)規(guī)的念誦聲,又很快令他驚醒。
一醒來,又是難熬的時候。
直到他覺得自己竟好像已經(jīng)死了一般,突然,咯吱一聲,門突的開了。
一個面無表情的助教站在了門前。
光亮終于進入了這里。
長孫沖整個人已疲憊至了極點,突如其來的亮光,令他眼睛刺痛,他下意識地瞇著眼睛,很是不適。
隨后,長孫沖打了個激靈,想下意識地連忙口里大罵道:“叫那陳正……”
說到這里,突然一頓,他腦海里浮想出了學(xué)規(guī),還有不尊師長的處罰。
長孫沖和房遺愛被拎了出來。
長時間處在黑乎乎的地方,突然見著了陽光,整個人突然感覺世界格外的美好起來,哪怕是多接觸一些太陽也是好的。
隨即,便有人給他丟了餐食來。
其實餐食還算是豐盛,有魚有肉。
可和長孫家的食物相比,卻是天差地別了。
二人像小狗一般蹲在學(xué)堂里的操場上,端著木碗和木勺。
房遺愛吸了吸鼻子,他的臉早花了,看來沒少哭鼻子。
“沖哥兒,接下來該怎么辦,要不我們逃吧。”
這是房遺愛的第一個念頭,他想逃出去,而后趕緊回家,跟自己的母親告狀。
此時,其實長孫沖的腦袋是一片空白的。
他覺得一天過去,自己的腦子變得木訥了一些,這是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仿佛昨日和今日,像是兩輩子一樣。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道:“擅離學(xué)堂者,怎么處置?”
這句話可謂是是脫口而出了。
而房遺愛居然反應(yīng)很快,條件反射似的道:“禁閉三日!
禁閉三日……
長孫沖的臉色猛地慘白起來,這個學(xué)規(guī),他也記得。
在那黑暗的環(huán)境之下,那反復(fù)念誦的學(xué)規(guī),就如同印記一般,直接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于是長孫沖默默地低頭扒飯,一言不發(fā)。
他是真的餓了,只覺得這食物很香,三下五除二,將所有的飯菜都塞進了肚里,最后打了個嗝。
房遺愛也狼吞虎咽地吃完,而后將木碗放下,突然流出淚來:“我想回家,我想見我娘!
長孫沖抬起了眼睛,目光看向書院的大門,那大門森森,是洞開的。
長孫沖道:“那你趕緊回家!
“什么?”房遺愛看著長孫沖,一臉遲疑,口里道:“那沖哥兒呢,你不走嗎?”
長孫沖老神在在地道:“你先沖出去,我?guī)湍阃L,你看,這里左右都無人,門又是開著的,只要沖了出去,就誰也管不著你了!
房遺愛本就有逃跑的念頭,聽了長孫沖的話,可謂是百爪撓心了。
他是一刻都不想在這鬼地方呆了,于是他細細地觀望了大門一會,確實沒見什么人,只偶有幾人出入,那也不過都是學(xué)堂里的人。
于是,他的心被勾了起來,但還是道:“可我跑了,你怎么辦?”
長孫沖便道:“你跑出去,在外頭稍等我片刻,我自然也就出來了。”
房遺愛再無疑慮,很是認真地道:“好,我們兄弟……只要出了這里,到時候,絕不繞了這書院的人……”
房遺愛說著,和長孫沖又商議了一番,隨即,他躡手躡腳地靠近書院的大門。
眼看著距離大門還有十數(shù)丈遠的時候,整個人便如開弓的箭矢一般,嗖的一下疾步朝著大門沖去。
長孫沖在后頭看著,根據(jù)他還算不錯的智商,按理來說,書院既規(guī)矩森嚴,就肯定不會輕易的讓人跑出去的。
可偏偏這大門一直開著,就如同根本沒有什么避諱一般,卻不知會有什么陷阱。
眼看著房遺愛已快到了大門門口,很快便要消失得無影無蹤,長孫沖遲疑了一下,便也舉步,也在后頭追上去,只要房遺愛能跑,自己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