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歲十月,不正是繳納稅賦的時候嗎?
只是戴胄坐在那,心不在焉。
他很清楚,這事的后果是什么。
這等于是朝廷將所有世族的優(yōu)待,統(tǒng)統(tǒng)都廢除了。
要知道,大唐的稅制,可以追溯到北魏時期,這么多年來都是這樣實行,可到了貞觀四年,說沒就沒了,雖然現(xiàn)在只是限于揚州一地,可一旦揚州做成了,誰知道會不會繼續(xù)推廣呢?
他這民部尚書,既不能反對這個建議,因為一旦反對,依著陛下方才的警告,只怕他很快就要躺到陛下的陵寢附近里去陪葬。
可若是不反對,又不許他告老還鄉(xiāng),李二郎這不就是將他綁在了馬車上,讓他跟著一條道走到黑嗎?
…………
寫完這章開車回家,明天開始更四章。
一道旨意出來,直接以中書省的名義下發(fā)至民部,而后民部直送揚州。
當然,民部的旨意也抄錄出來,分發(fā)各部,這消息傳出,真教人看得瞠目結(jié)舌。
在許多人看來,這是瘋了。
只是……朝中的局面很是詭譎,幾乎每個人都知道,若是這事干成,那便真是生生的硬撼了世族。
不過料來,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對內(nèi)來說,這錢是我家的,你想搶,哪里有這般容易?
而對外,這就不是錢的事,因為你李二郎侮辱我。
當然,侮辱也就侮辱了吧,現(xiàn)在李二郎風頭正盛,朝中出奇的沉默,竟沒什么彈劾。
既然彈劾不管用,可是在這天下各州里,各種街頭巷尾的傳言,也有許多的。
就在群議洶洶的時候,李世民卻假裝什么都沒有見到聽到,這幾日,他連召了李靖等人,倒也沒提起朝中詭譎的局面,也不提征稅的事。
其實征稅,對于李靖、秦瓊、張公瑾這些人而言,也是讓人肉痛的事,雖然現(xiàn)在還只是在揚州,可難保將來,不會讓他們在自己的身上也掉下一塊肉來,想想都難受啊。
張公瑾好幾次都想捂著被子哭,想到自己的兒孫們將來家產(chǎn)要縮水,便覺得人活著挺無趣的,好在他畢竟是硬漢,總算忍住了。
李世民將他們召到了紫薇殿。
這里乃是只有近臣才能來的地方,這些人一來,李世民便微笑道:“來來來,都坐下,今日這里沒有君臣,朕命張千尋了一壇子悶倒驢的佳釀,又讓觀音婢親自下廚,做了一些好菜,都坐吧。我們這些人,難得在一起,朕還記得,觀音婢下廚招待你們,還是七年前的事了!
“哎,時光荏苒啊,朕昨日清早起來,發(fā)現(xiàn)朕的頭上竟多了兩根白發(fā),而今回頭來看,朕成了天子,你們呢,成了臣子?墒请m有君臣之別,可朕在夢里,總還記得你們和朕披掛,穿著甲胄,騎著烈馬,彎弓馳騁!
他說著,大笑起來……
一旁長孫皇后自后頭出來,竟是親自提了一壇酒。
張千則負責上菜。
李世民等眾人坐下,手指著張千道:“張千此奴,你們是還見著的,他現(xiàn)在老啦,當初的時候,他來了秦王府,你們還爭著要看他下頭到底怎么切的,哈哈……”
張千一臉幽怨,勉強笑了笑,似乎那是不堪回首的歲月。
李靖等人便都笑了,渾身輕松。
張公瑾道:“陛……二郎這就冤枉了臣等了!
他本想叫陛下,可此情此景,令他心里生出了感染,他下意識的稱呼起了從前的舊稱。
張公瑾繼續(xù)道:“這是程咬金那廝借著酒勁非要扒人褲頭,臣等也不愿看的。”
李世民便也感慨道:“可惜那渾人去了揚州,不能來此,不然有他在,氣氛必是更熱烈一些!
眾人就都笑。
長孫皇后則過來給大伙兒斟酒。
先斟的是李靖這里,李靖一見,連忙站起身,對著李二郎,他或多或少還有幾分輕松,可對上長孫皇后,他卻是畢恭畢敬的。
長孫皇后便微笑道:“怎的,從前嫂嫂給你斟酒,你還自在,現(xiàn)在不一樣了嗎?”
李靖便只好欠身坐下,溫順得猶如一只鵪鶉。
等斟過了酒,長孫皇后便道:“你們兄弟自個兒聊,只是你們年紀都老大不小啦,再不似從前那般是血氣方剛的漢子,要自個兒估量自己的酒量,可不要一時高興,喝得狠了!
李靖等人便忙說是。
等長孫皇后去了,大家才活躍起來。
李世民先抿一口這悶倒驢,熱辣的悶倒驢讓他不禁伸出舌來,此后咂咂嘴,搖頭道:“此酒真的烈得厲害,釀此酒的人,這是真奔著將驢悶倒去的!
張公瑾便舉盞,豪氣地道:“二郎先喝了,我也便不客氣啦,先干為敬。”
眾人開始喧鬧起來,推杯把盞,喝得高興了,便拍手,又吊著嗓子干吼,有人起身,將腳架在胡凳上,學著當初的樣子,口里怪叫著:“殺賊,殺賊呀!
李世民指著叫殺賊的張公瑾大笑:“賊在何處?”
張公瑾聽到這里,突然眼里一花,醉醺醺的,疑似大夢初醒一般,突然眼角濕潤,如孩子一般委屈。
他道:“賊已幾殺盡了,打了半輩子的仗,而今拔劍時,意氣風發(fā),可四顧左右時,卻又心中茫茫,沒了賊,還殺個鳥,喝酒吧,喝了酒,吾夢中能見賊,待取我馬槊,我替二郎將他們殺個干干凈凈。”
李世民神色也黯然,其余人便各自垂頭喝酒,夢中的賊,殺是殺不完的,可一覺醒來,卻煙消云散了。
李世民喝了一盞酒,這一盞酒下肚,他整個人似乎熱血氣涌,他突然將手中的酒盞摔在地上。
哐當一聲。
那青銅的酒盞發(fā)出清脆的聲音,一個角便摔碎了。
眾人詫異地看著李世民。
李世民道:“誰說沒有賊呢?馬上的賊沒有了,還有那竊民的賊,有那侵蝕大唐基業(yè)的賊,這些賊,可比馬上的賊厲害!
說著,李世民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踱了幾步,張千想要攙扶他,他手臂一揮,張千直往后打了個幾個趔趄,李世民喝道:“朕乃人雄,需你來攙扶嗎?”
張千便顫顫地道:“奴萬死!
李世民不理會張千,回眸狼顧眾兄弟,聲若洪鐘地道:“這才是貞觀四年啊,從武德元年迄今,這才多少年,才多少年的光景,天下竟成了這個樣子,朕實在是痛心。國賊之害,這是要毀朕親自締造而成的基業(yè),這江山是朕和你們一道打出來的,而今朕可有薄待你們嗎?”
眾人聽得瞠目結(jié)舌,秦瓊忙道:“陛下待咱們自是沒得說,歷朝歷代的功勛,幾人有我等這般逍遙自在?”
李世民狠狠一掌劈在一旁的青銅宮燈上,大喝道:“可是有人比朕和你們還要逍遙自在,他們算個什么東西,當初打天下的時候,可有他們?可到了如今,這些豺狼竟敢甚囂塵上,真以為朕的刀不快嗎?”
張公瑾等人的心里咯噔一下,酒醒了。
李世民嘆了口氣,繼續(xù)道:“倘若放任他們,我大唐的國祚能有幾年?今日我等打下的江山,又能守的住幾時?都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可是你們甘心被這般的擺弄嗎?他們的家族,無論將來誰是天子,依舊不失富貴?墒悄銈兡亍拗滥銈儭藓湍銈兇蛳铝艘黄,有人和世族聯(lián)為了婚姻,如今……家里也有奴仆和田地……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之所以有今日,是因為朕和你們拼了命,拿刀子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