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已有些醉了,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便忙拿抓著豬骨湯里的豬骨,他不喜歡用筷子,就喜歡用手撕,吃了幾口,酣暢淋漓,隨即大笑道:“哈哈,長安樂啊。若是我們突厥人也如你們長安人一般,誰愿意在馬背上放牧,又有誰愿意去打仗?正泰賢弟,在我們草原,幾個部族之間拔出刀來廝殺,很多時候是沒有理由的,就算有理由,可能也只是幾個婦人,可能只是一個幾頭牛馬,活著真是艱難啊,為了活下去,你就需殺了別人,奪了他們的牛馬和婦人,奪的越多,你才能熬過那漫長的寒冬,哎……長安真好!
說著……突利可汗抽了抽鼻子,此刻不禁真情流露起來:“我實不瞞你,此次突厥內亂,死了許多人,可這對突厥來說,不算是壞事,你知道這是為何嗎?因為人死了,他的財產和牛馬,方才可被活下去的人拿走,至少這幾年之內,大家不必去靠搶掠去度日了。我們突厥人,生下來便是要廝殺的,要嘛和你們廝殺,要嘛自相殘殺,沒有其他路可走。本汗來內附,既是因為迫不得已,也是因為廝殺之后……至少草原可以太平許多年……哈,不說這些,來,我要喝酒!
突利可汗吃了第二杯酒,整個人就如驢一般被悶倒了。
他睡得很香甜,差一點讓陳正泰有些心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坑他,為了做點白酒生意,還得昧著自己的良心,這不是我陳正泰的風格啊。
次日……正午。
百官整裝入朝,因為這一天就是大宴的日子!
因而清早的時候,突利可汗便被禮部的官員直接接走,他們還有許多禮儀和服飾方面的事,需要讓突利可汗去做準備。
陳正泰也裝束一新,作為郡公,是有資格參加這一次大宴的。
李承乾興沖沖的來尋陳正泰,要和陳正泰一道入宮,所以二人去的早,先去見了李世民,卻見李世民憂心忡忡,似乎他已開始覺得,這一次大宴,可能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其實李世民心里真的很糾結呀!看樣子,這個突利可汗并不能為自己完全掌控,今日因為好大喜功而設大宴,以后只怕要尷尬了。
等見了李承乾和陳正泰,李世民的臉色才稍好了一些,他凝視著李承乾:“近來沒有胡鬧吧?”
“父皇,兒臣最近都在讀書。”
“讀的什么書?”
“初中一年級物理!
李世民:“……”
其實這玩意,李世民也不懂,不過……他倒是不在意李承乾讀什么,別瞎折騰就好,反正朕也不是靠讀書才有今日的。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陳正泰的身上:“正泰。”李世民拉下臉來:“朕聽說,你近來與那突利可汗成日在一起?”
“是!
這事也沒有什么好遮掩的,陳正泰乖乖道:“恩師不是讓學生迎接突利可汗嘛?學生在想,突利可汗原來是客,學生自當代恩師,盡一盡地主之誼!
李世民想到這個突利可汗,便頭疼得很,隨即嘆了口氣:“你知道不知道,近來可有人彈劾你與這突利可汗走得太近了?他固然是客,可此前,他也是我大唐的心腹大患,迎來往送之事,交給禮部即可,你不可越俎代庖,怎么哪里的閑事都有你的份,這幾日,關東送來了奏報,說是現在關東遭遇了大水,這事,你怎么不上上心?”
陳正泰一口老血要噴出來,我特么的家里沒糧了啊。
陳正泰沒想到自己無端被訓斥了一頓,心里很憋屈,但顯然李世民的心情很不好。
而且……是誰彈劾他來著?
陳正泰都是很直接的問了:“還請恩師賜教,不知是誰彈劾學生?”
李世民臉色緩和了許多:“朕懶得去看,直接留中了,之所以告訴你有人彈劾,是讓你懂得謹言慎行!
“不知彈劾學生什么?”
李世民見他打破砂鍋問到底,臉色倒是平和起來!
近來針對陳正泰的彈劾越來越多,這一點李世民心如明鏡,此事還是和那孔穎達有關,孔穎達乃是名士,又是名門之后,家中門生故吏遍及天下,何況那大學堂,已經讓世族不滿了。說到底……陳正泰沒有什么過錯!
李世民道:“自是說你勾結突厥人!
陳正泰頓時就苦起臉來,道:“學生冤枉……”
李世民不以為然的道:“朕知道你冤枉,好啦,你隨太子去赴宴吧,朕需先去太安宮,請?zhí)匣。?br>
……
宴會到了申時三刻開始。
在太極殿舉行,這里寬敞,足以容納數百的賓客!
此時,無數的宦官穿梭,將一道道的酒菜奉上。
突利可汗已帶著他的幾個隨從官員來了,與房玄齡人等相對而坐。
大殿的上首,則設置了兩個御座,李世民陪著太上皇李淵出現,眾臣見了,紛紛拜倒行禮。
李淵身子干瘦,穿著吉服,似乎因為老邁,所以頭上的冠冕令他的腦袋有些支撐不住,以至身體有些佝僂。
他給人一種平庸的印象。
可是這殿中文武,幾乎所有人對于這位太上皇,卻都不敢怠慢!
雖說太上皇最終被皇帝奪取了大權,可畢竟是開國皇帝,他比不上自己的兒子,其手腕要碾壓尋常人卻是足夠的。
太上皇與李世民低聲細語的說著什么,李世民則一副恭順的樣子陪笑,李淵也顯得與李世民其樂融融的樣子,父子二人上了御座。
李淵便努力睜開他已昏花的眼睛,他似乎顯得氣色很差,沉默了很久,干癟的嘴唇方才動了,道:“哪一個是突利可汗?”
突利可汗站了出來,拜倒道:“小汗便是!
“好,好,好!崩顪Y勉強笑了笑:“朕……朕認得你……你的父親……”
突利可汗臉一紅,卻沒有回應。
李世民雖是心里憂心忡忡,聽到這句話,卻終于露出了笑容!
突利可汗的父親,當初可是逼迫李淵稱臣的人,當初大唐在突利可汗的父親那兒,可沒少遭受屈辱。
而如今,自己成了天子之后,形勢卻是逆轉了。
李世民便對突利可汗道:“爾能順應天命,歸順于朕,朕自當以禮相待,來,請突利卿家歸座!
突利可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心里卻是忐忑不安。
實際上,這一場大宴,每一個人都懷著各自的心事,氣氛一丁點也不熱烈。
李世民擔心將來突厥人反復,最后這一場榮耀,要變成一個笑話。
房玄齡等人也有此擔憂,只恐今日過于殷勤,他日遲早被打臉。
而對于突利可汗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自己永遠無法取得中原人信任的,他們今日設宴,誰知明日不會改了主意,殺死自己?
只有太上皇李淵,似乎樂在其中的樣子,身邊有宦官取了一盞酒,他抿了一口,淺嘗即止,不過他顯得身子有些不好,沒吃多少酒菜。
陳正泰坐在李泰的下手,李泰從前對陳正泰是頗熱情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陳正泰最近在士人中的名聲太臭,還是他和李承乾的關系太好,以至于今日李泰一改常態(tài),沒有和陳正泰過于熱情的打招呼。
角落里,陳正泰抬眸的功夫,便見孔穎達幾個文臣聚坐在一起,那孔穎達朝自己閃過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