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酈商府邸的幽深院落內(nèi)。
阿提拉獨坐燈下,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臉上是一種混合著陰冷與亢奮的奇異光彩。
北疆傳來的密報,一切都在按照他精心設(shè)計的劇本上演,甚至比他預(yù)期的還要順利。
“劉盈啊劉盈,任你智計百出,這次看你如何破局?”
他低聲自語,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他這一招“反其道而行之”,可謂毒辣至極。
他不再僅僅是煽動幾個將領(lǐng)貪腐,而是通過“利益均沾”,將北疆一大批中下層軍官和精銳士兵與王陵等功侯捆綁成了命運共同體。
這些原本可能忠于朝廷的士卒,在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土地收益,哪怕是來自非法侵占,心態(tài)已然發(fā)生變化。
他們或許不懂太多大道理,但誰動了他們碗里的肉,誰就是敵人!
一個以軍隊為骨架、以非法土地利益為紐帶的軍事地主集團已然在北疆悄然成型,盤根錯節(jié),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阿提拉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那幅他夢寐以求的畫面:朝廷追查的壓力下,北疆那些如同驚弓之鳥的功侯武將,在巨大恐懼和利益驅(qū)動下,悍然舉起叛旗。
而大漢兵仙韓信,這位劉盈的恩師,他將置身于何地?
“韓信不會主動謀反,他對劉盈的忠誠,近乎愚忠!
阿提拉冷靜地分析著,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但是,如果他麾下的將領(lǐng)們集體叛亂,甚至挾持了他呢?或者,叛亂爆發(fā),他身為大將軍,無法制止,是戰(zhàn)是撫,進退維谷?到時候,劉盈是信他,還是疑他?”
阿提拉想象著劉盈被迫與恩師兵戎相見的場景,無論勝負(fù)都將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若叛亂平定,為了穩(wěn)定軍心,為了杜絕后患,劉盈恐怕不得不‘揮淚斬韓信’,親手除掉自己最敬重的老師!哈哈哈哈哈!”
想到此處,阿提拉幾乎要抑制不住地笑出聲來,一種扭曲的快感充斥著他的胸膛。
“不枉我隱姓埋名,屈居人下,成為這酈商的女婿!”
他感到無比的滿足,自己就像一只隱藏在蛛網(wǎng)中心的蜘蛛,輕輕撥動絲線,便能攪動整個帝國的風(fēng)云。
“劉盈,你還有什么辦法?除了調(diào)兵遣將,武力平叛,你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一旦開戰(zhàn),無論勝負(fù),你都是輸家!”
為了加速這一進程,他不斷通過隱秘渠道,將北疆功侯們擅自圈占土地、役使私兵、甚至暗中串聯(lián)的消息,用各種方式“泄露”到長安,他要讓劉盈時刻感受到北疆的壓力,讓這種壓力最終變成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逼劉盈做出那個“唯一”的選擇。
——
北疆的暗流不可避免地涌向了長安,盡管劉盈試圖控制消息,但王陵等人圈占千頃良田、與士卒利益捆綁的風(fēng)聲,還是如同瘟疫般在高層圈子里擴散開來。
陳平、賈誼、曹參等重臣憂心忡忡,接連求見。
甚至連遠(yuǎn)在涼州震懾羌胡的李左車、在西域經(jīng)營絲綢之路的蒯通,也都送來了加急密信,言辭懇切,核心問題都指向一點——北疆局勢及大將軍韓信!
他們太清楚韓信的威望和能力,也太清楚劉盈與韓信之間深厚的師徒情誼。
一旦北疆有變,無論韓信是否參與,都將是一場席卷帝國的大地震!
宣室殿內(nèi),氣氛凝重。
陳平將蒯通和李左車的密信呈上,沉聲道:“陛下,北疆之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王陵等人膽大妄為,已非一日。如今更與士卒利益糾纏,恐成尾大不掉之勢。大將軍身處其間,處境微妙,還需陛下早定方略,以防不測!
曹參更是直接,他性子較急,聲音洪亮:“陛下!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應(yīng)即刻下旨,召王陵等人回京述職,剝離其兵權(quán),由大將軍另選賢能接替!同時派遣欽差,徹查軍屯土地之事!”
賈誼雖然年輕,但看問題更為深遠(yuǎn):“陛下,曹侯爺所言雖是常理,然則北疆如今已成利益鐵桶,強行剝離,恐逼其狗急跳墻。是否可考慮懷柔之策,暫時承認(rèn)部分既成事實,先行穩(wěn)住局面,再圖分化瓦解?”
面對重臣們焦急的目光和不同的建議,御座上的劉盈卻異常平靜。他放下手中的密信,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平淡得令人意外:
“諸卿所言,朕已知曉。然北疆之事,朕……并不清楚具體情狀。皆是些風(fēng)聞奏事,捕風(fēng)捉影之談,豈可輕信?”
這話讓陳平、曹參等人都愣住了。
陛下這是……裝糊涂?
曹參還要再爭:“陛下!空穴來風(fēng),未必?zé)o因啊!何況諸多跡象表明……”
“曹丞相!”
劉盈微微提高了聲音,打斷了他,目光變得銳利,“朕說了,不清楚!此事,爾等不必再議,一切照舊即可。邊關(guān)將士辛苦,豈能因些許流言便妄加猜忌?退下吧!
陳平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悄悄拉了一下還想說話的曹參衣袖,率先躬身道:“臣等遵旨!
賈誼也若有所思,跟著陳平退出了大殿。
曹參被陳平半拉半拽地帶出宣室殿,不滿地嘟囔:“陳平,你這是何意?陛下明顯是在搪塞我們!北疆局勢危如累卵,豈能……”
陳平停下腳步,看著曹參,低聲道:“曹丞相,陛下豈是昏聵之人?他越是表現(xiàn)得‘不清楚’,越是命令‘照舊’,越說明他心中已有定計!他這是在力求穩(wěn)字當(dāng)頭!此刻任何大的動作,都可能成為引爆北疆的火星!陛下是在告訴我們,也是告訴所有暗中窺伺的人——長安,穩(wěn)如泰山!”
曹參恍然大悟,驚出一身冷汗:“原來如此!陛下是怕我們沉不住氣,反而壞事!”
賈誼也點頭道:“陳相所言極是。陛下此刻需要的不是我們出謀劃策,而是絕對的鎮(zhèn)靜和配合。我們必須穩(wěn)住朝堂,不能讓陛下有后顧之憂!
——
重臣們離開后,宣室殿內(nèi)恢復(fù)了寂靜。
劉盈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決然,他走到殿側(cè)的一幅巨大的大漢疆域圖前,目光死死盯住北疆的位置。
“阿提拉……好手段,好算計!
他低聲念著這個宿敵的名字,“你想逼朕與師父兵戎相見,想讓朕自斷臂膀,想看到大漢內(nèi)戰(zhàn),烽煙再起……朕,豈能讓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