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場之上,代表大漢的西域聯軍,可謂勢如破竹。
莎車王也被眼前的“勝利”假象所惑,呼吸急促,目光灼灼地看向大宛王,顯然也傾向于開城。
然而,大宛王依舊如同磐石般矗立,他銳利的目光死死盯著戰(zhàn)場深處,臉上非但沒有喜色,反而籠罩著一層寒霜。
他一把按住幾乎要沖下城樓的疏勒王,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寒意。
“住手!你們都被騙了!忘了冒頓單于是什么人了?他最擅長的,就是‘示敵以弱’!當年草原上多少部落,就是被他這招誘入絕境,最后連骨頭都沒剩下!”
他指著看似潰退,實則陣型并未真正崩潰,且退且戰(zhàn)的匈奴前鋒,語速極快,字字如刀。
“看清楚!他們的‘敗退’是有序的!是在引巴爾卡深入!當我們以為勝券在握,以為可以輕松拿捏他們的時候,往往就是踏入他們精心編織的死亡羅網之時!”
“現在打開城門?那是自投羅網,引狼入室!冒頓等的就是我們或者巴爾卡徹底脫離堅固陣地,進入他騎兵可以肆意馳騁、分割包圍的開闊地!”
仿佛是為了印證大宛王這近乎預言的警告,他話音未落,戰(zhàn)場形勢陡變!
只聽得戰(zhàn)場兩側和后方,驟然響起凄厲的號角和震天的馬蹄聲!
如同從地底鉆出,又似從天邊席卷而來!
無數黑色的騎兵洪流,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猛地從地平線的沙丘后、干涸的河道中、稀疏的胡楊林里暴起!
他們陣型嚴整,殺氣沖天,哪里還有半分“沉溺享樂”、“戰(zhàn)力渙散”的影子?這些才是冒頓隱藏的真正精銳!
他們如同兩把巨大的、淬毒的黑色彎刀,以驚人的速度和默契,精準無比地切斷了巴爾卡前鋒與后軍的聯系,更將整個西域聯軍三萬人馬的后路徹底封死!
一個巨大的、由匈奴鐵騎組成的死亡包圍圈,瞬間合攏!
剛才還“節(jié)節(jié)敗退”的匈奴前鋒,此刻也猛地撕下了偽裝,發(fā)出嗜血的咆哮,調轉馬頭,如同兇猛的狼群,狠狠反撲回來!
與兩側包抄的精銳一起,對陷入重圍、驚慌失措的西域聯軍展開了無情的絞殺!
“哈哈哈!”
一聲狂傲、得意、充滿了無盡嘲諷的狂笑,如同滾雷般在戰(zhàn)場上空炸響!
只見冒頓單于在一隊金狼頭護衛(wèi)的簇擁下,策馬登上附近一處高坡。
他身披黑甲,手持長矛,睥睨著下方陷入絕境的西域聯軍,如同天神俯視螻蟻。
“巴爾卡!還有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西域雜種!”
冒頓單于的聲音透過喧囂的戰(zhàn)場,清晰地傳入每一個絕望的西域士兵耳中,充滿了赤裸裸的輕蔑和戲謔。
“劉盈小兒,不過是將你們當作試探本單于虛實的炮灰罷了!他根本不在乎你們的死活!看看你們周圍,這就是背叛長生天、背叛大匈奴的下場!”
他長矛一指,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和一絲施舍般的“仁慈”:“現在!立刻跪地投降,放下武器,重新投入本單于麾下!念在你們曾為匈奴出力的份上,本單于可以饒你們不死!否則……此地便是爾等葬身之所,黃沙將掩埋你們的尸骨,禿鷲將啄食你們的血肉!降,或死?!”
這聲“降,或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被圍困的西域士兵心頭。
剛才的雄心壯志瞬間被冰冷的恐懼和絕望取代,看著四面八方如同銅墻鐵壁般的匈奴鐵騎,看著寒光閃閃的彎刀和蓄勢待發(fā)的弓箭,再聽著冒頓那仿佛來自地獄的宣判,許多人雙腿發(fā)軟,斗志如雪崩般瓦解。
巴爾卡目眥欲裂,他揮舞著彎刀,奮力砍殺著涌上來的敵人,鮮血染紅了戰(zhàn)甲。
他看著身邊不斷倒下的士兵,聽著冒頓那誅心的狂言,一股巨大的悲憤和悔恨涌上心頭。
他明白了,自己確實成了劉盈棋盤上的一枚棄子,一枚用來試探冒頓真正實力的犧牲品!
然而,月氏勇士的驕傲和與劉盈的賭約,讓他無法選擇屈膝投降!
“月氏的勇士們!隨我殺——!”
巴爾卡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怒吼,帶著殘存的親衛(wèi),義無反顧地朝著冒頓所在的方向發(fā)起了決死的沖鋒!
他要用自己的血,來洗刷這失敗的恥辱,踐行他對劉盈的承諾——若敗,則以死明志!
城樓上,疏勒王和莎車王看著下方瞬間逆轉、如同地獄般的戰(zhàn)場,看著巴爾卡那悲壯的沖鋒,臉色慘白如紙,渾身冰涼,后怕的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
若非大宛王那洞穿迷霧的冷靜和及時的阻攔,此刻在城下被匈奴鐵騎肆意屠戮、或被迫屈膝投降的,恐怕還要加上他們自己倉促打開的城門和沖出去的軍隊!
大宛王死死盯著冒頓單于那不可一世的身影,緊握的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的判斷再次被證明是正確的,但這份正確,卻建立在巴爾卡和數萬西域士兵的鮮血之上。
冒頓的狡猾和兇殘,遠超他們之前的想象。
劉盈的冷酷算計,也讓他們不寒而栗。
前路,似乎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更深的屈辱。
眼看月氏軍隊在巴爾卡的率領下依舊負隅頑抗,冒頓單于肯定不會心慈手軟,他正需要一場大勝,來一掃之前多次輸給劉盈的頹勢。
“既然不投降,那就全都殺了,不必留下一個活口!”
“是,單于!”
匈奴鐵騎虎視眈眈,他們終于等來了一雪前恥的機會,可惜殺死的只是西域聯軍,而非漢軍士兵。
當然,漢軍帶給匈奴人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
“將士們,死則死矣,決不能讓月氏的勇武在你我身上蒙羞!”
巴卡爾咬牙切齒,他只恨自己輕敵冒進,但就算是身死道消,也要盡最后一份力,撕咬匈奴人的血肉!
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的匈奴軍隊,徹底切斷了后路,不少西域士兵甚至想要跪地求饒。
只是不遠處,卻有一個聲音,重新讓他們振奮士氣——“不許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