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水樓是謝周和燕清辭居住的客棧。
謝周先前就是從靖水樓中離開,可以肯定蔡讓并沒有在那里。
但這提醒了謝周。
蔡讓來齊郡城都有哪些想做的事?
齊郡侯府是其一。
殺他是其二。
那么,蔡讓很可能找他去了。
這么一來,謝周忽然猜到了蔡讓的去處。他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瓦片,指尖探出劍氣,在瓦片上刻下了三個字,隨后手腕翻轉(zhuǎn),將瓦片朝孟君集所在的方向甩了過去。
趕在士卒到來之前,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不多時就返回了靖水樓。
簡單的洗漱后,謝周揉著眉心躺到床上,他本來就有重傷在身,長時間的思慮更是讓他的精神極盡疲憊,甚至連修行冥想的氣力都沒有,昏昏沉沉睡去。
……
……
三個時辰前。
暮色還未降臨。
蔡讓站在驛站的窗戶旁邊,看著窗外發(fā)黃的古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遠處忽然傳來肅殺之氣。
蔡讓微微挑眉,瞬間就明白這是城中折威軍正在集結(jié)的征兆。
他曾在和李大總管交談的過程中提過,到了他們這種境界,只要自己不找死,就幾乎不會死。
這句話毫不夸張。
孟君集想打蔡讓一個措手不及,可折威軍剛剛集結(jié),蔡讓就有所察覺。
除非有不弱于蔡讓的強者幫他們隱藏暴露出的殺氣,否則就不存在突襲一說。
可問題在于,如果折威軍中真有這種層次的強者,哪里還用得上突襲?
蔡讓不打算和折威軍硬碰,讓手下把關(guān)千云和燕清辭帶了過來,準備離開。
恰好徐恭也從房間里出來,疑惑問道:“蔡公公是要去哪?”
蔡讓斜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見他這樣一幅倨傲的態(tài)度,徐恭心生不滿,可礙于身份地位的差異,卻也不方便多說什么,只能眼干干的看著蔡讓帶著人離開了驛站。
折威軍即將來襲……蔡讓沒有把這事兒告訴徐恭,更不會告訴留守在驛站里的其余宦官。
宮闈之中,爭斗不斷。
內(nèi)廷司中的明爭暗斗同樣不少。
蔡讓和徐恭等人的相處看起來和諧,實則只是一起共事的禮貌罷了。
要說他們的關(guān)系,連普通朋友都不如。
因為在內(nèi)廷十二監(jiān)中,以司禮監(jiān)總管蔡讓的權(quán)力最大,是僅次于李大總管的二把手。這個位置當然招人眼饞,除去上了年紀的宋忠夏以外,其余十監(jiān)總管,都想取他而代之。
正因如此,除了幾個手下的心腹,蔡讓一點都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折威軍來襲,他們死了也就死了。
事實上,放任齊郡侯府和內(nèi)廷司的矛盾擴大,借孟君集之手盡可能的削弱內(nèi)廷司的勢力,本就是蔡讓和王侯約定中的一部分。
至于徐恭……
蔡讓卻是不知道他也有把柄掌握在王侯手中,也是半個黑衣樓的人。
他們就像黑衣中的其他人一樣,互相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走出驛站,蔡讓停下腳步,看向關(guān)千云問道:“謝周在哪?”
聽到這句話,燕清辭微微皺眉,看似擔心,心中卻悄悄的松了口氣。
蔡讓問謝周在哪……這從側(cè)面證明謝周肯定還活著,而且就連內(nèi)廷司都沒找到他的蹤跡。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從午時到現(xiàn)在,我一刻都沒離開過,你問我有什么用?”
關(guān)千云確實不知道謝周的位置,說得理直氣壯,語氣帶著些反懟的意味。
“帶我去你們住的地方!
蔡讓改口說道。
關(guān)千云說道:“憑什么?”
蔡讓斜了他一眼,面無表情說道:“狗仗人勢不是個好習慣。雖然我不會殺你,但如果你試圖妨礙我,可以試試!
關(guān)千云挨了罵,臉上陰晴不定,卻不敢反罵回去,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斟酌利弊。片刻后說道:“我可以帶你去我們住的地方,但你相信我,他是不會過來的!
蔡讓對此有著自己的判斷,冷笑說道:“少廢話,帶我過去。”
關(guān)千云沒有再說什么,當先向前走去。
燕清辭對他的“叛變”有些生氣,打算喝止的時候又把話咽了回去。
因為她發(fā)現(xiàn)。
關(guān)千云去的不是靖水樓。
而是十幾條街外的另一家客棧。
……
……
長安繁華,一如既往。
宋忠夏全速趕路,一天一夜不曾停歇,終于在第二天午時趕到了長安城。
三千里路一日還。
進城的一剎那,老太監(jiān)腳步虛浮,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
即便他是一品境的強者,連續(xù)用輕功趕路十幾個時辰,內(nèi)力也消耗殆盡,全憑一口氣吊著。
“老了啊……”宋忠夏發(fā)出一聲感慨。
沒有人逼他如此趕路,但宋忠夏深知齊郡侯府和黑衣樓聯(lián)合起來意味著什么,一路上不敢有絲毫懈怠。
內(nèi)廷司十二監(jiān)總管中,他是少有的忠君為國之人,就像李大總管一樣。
可惜忠貞之人常遭蒙騙,他只看到了其中的兇險,卻沒有看到背后的隱秘。
此外,在心中大義的驅(qū)使下,他在報信的時候,必然會不自覺的夸大兇險,把齊郡侯府推向更不利的位置。
這也是蔡讓選他回京報信的原因。
陛下在觀星樓修道,宋忠夏沒有面圣的資格,于是他直接進宮,和大總管講述了齊郡城發(fā)生的一切。
李大總管安靜聽完,囑咐他回去休息,隨即便離開內(nèi)廷司,去往皇城外的觀星樓。
看著這座足足有二十多丈高的樓閣,李大總管心中生出極其復雜的感覺,整理衣襟,緩緩拜倒下去。
“請陛下賜見!
李大總管聲音洪亮說道。
三個呼吸后。
觀星樓里傳出皇帝陛下清冷的聲音,略顯無情,似在世俗之外:“上次朕交待過你,若無要事,少來擾朕清修!
“臣有事!崩畲罂偣苈曇舻统,不卑不亢地說道:“而且是要事!
安靜片刻后,觀星樓里皇帝陛下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進來吧!
話音落處,一個小道童從里面打開了觀星樓的大門,將李大總管領(lǐng)了進去。
樓中靜室內(nèi),皇帝陛下穿著一身明黃盤坐在蒲團上,雙手結(jié)印,正在閉目修行。
察覺到李大總管的到來,皇帝陛下沒有改變動作,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何事?”皇帝陛下問道。
李大總管垂首說道:“還是黑衣樓和齊郡侯的事情!
他把宋忠夏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
沒有半點的添油加醋。
一切都交由給陛下判斷,這是作為陛下貼身太監(jiān)的應有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