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王塵的聲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其中不乏帶著殺意的探查。
王塵只覺得脊背一陣發(fā)涼,但還是硬著頭皮,笑著問道:“如果我們跟你回去,劉家不會殺了我們吧?”
“若是如此,二位當(dāng)是劉府貴客,我劉氏好歹一方望族,豈有傷害貴客之理?”
劉婆婆微笑著,沙啞著嗓音,看起來就像一位值得信任的老前輩。
王塵做出松口氣的樣子,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跟你們走一趟。”
說著,他攬過玄逸子的肩膀,拍了兩下,像是安慰玄逸子別怕一般。
玄逸子無奈地看了王塵一眼,想要反駁,但嘴唇囁喏了兩下,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總歸不是對手。
就算他們堅決不從,不得不手下見個真章,大概率還是一樣的結(jié)果。
那時他們會被當(dāng)成俘虜帶回去,倒還不如現(xiàn)在,至少留了些體面。
而且非到萬不得已,玄逸子是真的不想動手,不是因為別的,單純是性格使然。
只是……玄逸子斜了王塵一眼,暗嘆一聲的同時做出了最壞的打算。
劉婆婆這些人,明顯是來者不善啊。
玄逸子雖無心紛爭,但多少知道劉家和朝廷以及紫霞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糟糕,尤其劉家現(xiàn)在想光復(fù)巫神教,更是觸碰了朝廷和紫霞的底線,若不是暫時騰不出手來,星君早派人殺過來了。
這種情勢下,雙方說是死敵毫不為過。
劉婆婆等人也早已證明,他們殺起朝廷和紫霞的人來毫不手軟。
玄逸子現(xiàn)在有種羊入虎口的無力感。
他感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當(dāng)然,他手里還捏著一種秘術(shù),能夠直接與觀星樓聯(lián)系。
但他不想用,除去不想麻煩師尊師兄之外,更不想看到紫霞為了他而在南州大開殺戒。
玄逸子知道自己的這種心態(tài),在很多人看來是傻、是蠢、是婦人之仁。
可他就是這樣啊,他又能怎么辦呢?
“如果到了劉家,他們想要殺人滅口,我拼全力應(yīng)該能攔住他們一刻,你趕緊逃!
玄逸子一邊傳音,一邊面色如常地和王塵掉轉(zhuǎn)馬頭,不遠(yuǎn)不近地綴在劉婆婆等人身后。
王塵望了過來,一臉“你竟然還會傳音”的驚嘆感。
“別看我,看路!毙葑硬唤o王塵回話的機會,繼續(xù)傳音說道:“我能看出來,你應(yīng)該有些手段,逃出去不難。”
“如果撤出去,不要想著報仇,眼下劉家整合了巫神教殘留,遠(yuǎn)比外人想象中更加強大!
“你一路向北,就算他們敢追出南州,但肯定不敢踏入雍州界,到那時你就安全了。”
“至于我……”
玄逸子的聲音頓了下,眼神平靜:“總歸是萍水相逢,各有偽裝,就當(dāng)我不存在即可!
王塵還是老樣子,大咧咧地騎在馬上,詫異地看了玄逸子一眼。
嘿!平日里看你沉默得跟啞巴一樣,原來也有這般啰嗦的時候。
王塵這般想著,不會傳音手段的他,直接隨口問了出來:“說完了嗎?”
玄逸子一怔,無奈地點了點頭。
“說完了就把心給我壓下去,你我都不會有事!蓖鯄m拍了拍胸口說道。
玄逸子望了眼最前面的劉婆婆,更是無奈,心想你該不會相信這些人的承諾吧?
拜托,就算他這種常年在觀里修道、鮮有外出的人,都明白人心險惡的道理。
尤其是劉婆婆這種梟雄,承諾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種手段,而不是束縛。
王塵瞬間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聳了聳肩,沒辦法解釋。
他知道面前這個叫“沈逸”的同伴,其實是聞名天下的紫霞三玄之一的玄逸子。
但玄逸子卻不知道身邊的“陳望”其實是朝廷的通緝犯王塵。
王塵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劉家所在的蒼梧城,有道灌酒燒魚乃是一絕,等到了讓劉家的大廚做給你嘗嘗,還省得咱們花錢了!
王塵很自然地轉(zhuǎn)了話題,就好像他們不是被迫,而是主動去做客了一樣。
玄逸子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嘴張了半晌,只甕甕地回了個好。
蒼梧城很快便到。
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南方城池,沒有什么特點,不算壯觀,也談不上繁華。
如果非要說有什么特殊,那應(yīng)該是城里修行者的數(shù)量要比一般郡城多了不少。
尤其劉家高舉大旗之后,不少南州修行者慕名而來,想跟著博一個富貴。
劉家并非來者不拒,盡管朝廷的壓力讓他們對力量無比渴求,但他們很清楚自身的定位,就算這件事成了,劉家站穩(wěn)腳跟,巫神教新立,也必須斬掉“邪教”的名號,那么自然對教徒有所要求,凡是邪修,一律不收。
王塵和玄逸子進了劉家門,被安排到一間別院里。
王塵要的灌酒燒魚很快被端了上來。
劉家的大廚手藝不錯,至少這些南州風(fēng)味的飯菜很合王塵的口味。
哪怕玄逸子心情壓抑到了極點,也不禁提了很多筷,吃了兩大碗飯。
碗筷被侍女收走,王塵去了隔壁的房間,剩下玄逸子一眼,盤膝坐于榻上。
他沒有冥想,只是靜靜地放開感知,知道小院周圍共有六道視線注視著他。
還有一道沒有見過的陣法,帶著些詭譎的氣息,應(yīng)該是巫教秘傳。
玄逸子計算了下,心想如果是謝周,如果是兩位師兄,暴起突圍應(yīng)該不難。
但他無論如何是做不到的,只能放棄了這個心思。
再然后,他聽到隔壁房門一聲吱呀的輕響,王塵走了出去。
王塵在別院門口和那侍衛(wèi)說了些什么,隨后就跟著侍衛(wèi)往外面走去。
玄逸子詫異地挑了挑眉毛,隨后又歸于平靜,沒有多想。
他早知道“陳望”的身份不簡單,甚至他清楚“陳望”與他交朋友是帶著目的性而來。
他還覺得,“陳望”應(yīng)該知道他是玄逸子,雖說不敢確定,但是差不離。
玄逸子不覺得這有什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如此,“陳望”如此。
玄逸子能夠確定這些天里,“陳望”沒有害他的心,“陳望”是個好人,這就夠了。
另一邊王塵在侍衛(wèi)的帶領(lǐng)下,很快來到了劉婆婆的住處。
劉婆婆正在翻看一卷無名經(jīng)書,看到他的到來,揮退左右,示意他進來說話。
“說吧,你代表的是哪家?”劉婆婆開門見山地問道。
“前輩就這么肯定我身后有別的勢力?”王塵對著劉婆婆恭敬地執(zhí)了一禮。
劉婆婆擺擺手,淡淡地道:“如此差勁的天賦,純靠丹藥和灌頂之法,硬生生堆出這般修為,也是少見。”
王塵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嘟囔道:“前輩,你怎么還罵人呢……”
是了,就憑這一點,足以證明他是某個大勢力的弟子,而且是最核心的那一種。
畢竟用在他身上的資源,足夠培養(yǎng)出兩三個一品境的強者了。
劉婆婆皺眉斜了他一眼。
王塵立刻肅起神情,認(rèn)真說道:“晚輩王塵。”
“王侯是你什么人?”劉婆婆認(rèn)真問道,蒼老的臉龐充滿威嚴(yán)。
“家兄。”王塵回道。
“黑衣樓王家……”劉婆婆微微頷首,勉強算得上盟友,直接問道:“你跟在玄逸子身邊作甚?”
王塵咧嘴一笑,不說話。
劉婆婆也知道這個問題有些唐突了,王塵接近玄逸子,或者是黑衣樓的機密任務(wù),如何能告訴外人?便也不再多問,轉(zhuǎn)而說道:“那么,你這時候來找老身,是有什么要說的?”
“晚輩想問劉家一句,你們打算如何處理玄逸子?”王塵正色問道。
劉婆婆平靜說道:“他是一個籌碼!
王塵并不意外,既然沒有第一時間擊殺玄逸子,那么顯然是要把他作為人質(zhì)了。
問題在于,星君會接受威脅嗎?劉家有資格威脅星君嗎?
這些王塵都沒有問,劉婆婆必然有著自己的考量,卻不會對他這個小輩明言。
“你們的圣女知道嗎?”
王塵忽然問道。
劉婆婆瞇了瞇眼。
不等老人回話,王塵便接著說道:“想來是不知道的,甚至圣女這時候應(yīng)該不在劉家吧?如果她在,不會讓你們這般行事!
“我和他可能在劉家住幾天,但也僅限于這幾天,之后我們會離開!
王塵的口吻逐漸從晚輩的請示,變成了平靜的敘述。
這是通知,不是請求。
他當(dāng)然有資格這般和劉婆婆說話,就像他有資格代表黑衣樓和王家。
見劉婆婆皺起眉頭,王塵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句:“我接近玄逸子,是大兄和方師兄示意,對于玄逸子,我們有別的打算!
劉婆婆沉默不語,思索片刻后問道:“方師兄是指?”
“方正桓啊,還是能是誰?”王塵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
劉婆婆沒有再說什么,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王塵心里一喜,知道劉婆婆是答應(yīng)了,也不多做停留,行禮后準(zhǔn)備離開。
劉婆婆忽然又叫住他,想起一事,提醒道:“傳聞紫霞三玄乃天人降世,能被你無聲無息接近,又是否你被反過來算計了?”
“他知道的啊!蓖鯄m大咧咧地說道。
“他知道你算計他?”劉婆婆滿是皺紋的眉頭頓時擰成一條麻繩。
“什么叫算計啊前輩,這最多叫別有用心罷了!
王塵聳了聳肩,笑著說道:“他當(dāng)然知道了,他只是笨,又不是傻!
“好吧,某些時候他好像真有些傻!蓖鯄m又笑著補充了一句。
他沒有對劉婆婆解釋,他口中的笨和傻,其實也是善和義的代名詞。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甚至有些可憐玄逸子,被夾在各種紛爭和利益的中間,被夾在世俗的正確和認(rèn)知的正確之間,出關(guān)后經(jīng)歷的一切都像大山般壓在他的心頭,讓他不知如何自處。
這次遠(yuǎn)離長安,說是游歷,又何嘗不是逃避?
“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與你一起?”劉婆婆有些無法理解。
“因為我是真心想和他做朋友啊!蓖鯄m笑著說道:“婆婆,您別把人當(dāng)傻子啊。”
劉婆婆沒有再說什么。
臨出門前,王塵又轉(zhuǎn)過頭,咧嘴笑著,很不客氣地說道:“對了婆婆,記得幫我們準(zhǔn)備一些常用的藥材,如果劉家有什么不用的治病療傷的丹藥,也可以來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