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話,小曲抱拳回道:“何去在此立誓,必不會讓真人失望。”
他得語氣極為認(rèn)真乃至鄭重,儀態(tài)一絲不茍。
姜御爽朗而笑,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不是我的弟子,不必向我許諾什么。”
頓了頓欣賞說道:“不過倒是可惜了,像你這種能跳出規(guī)矩和框架的人,不該去不良人,就該是我青山弟子!
小曲這一次沒有接話,笑了笑,就此離開。
日頭向西轉(zhuǎn)移,暮色未至,天光仍一片大好,謝周和花小妖站在城外的官道上,看著前方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的馬車。
“回京之后,他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了!敝x周幽幽地說道,有些為好友擔(dān)憂。
花小妖有些不解,說道:“有凌霜姐的妙手,加上白霧丹的功效,哪里還需要擔(dān)心。凌霜姐不也說了嗎,他的傷勢恢復(fù)過來只是時間問題,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的后遺癥。”
謝周說道:“不是傷勢的問題!
花小妖問道:“那是什么?”
“關(guān)千云師從燕白發(fā),與趙連秋本就有些立場上的相對。他的傷是趙公明所致,他幾乎死在趙公明手上,而趙公明的死也有一部分他的原因。以及白芷……你應(yīng)該記得那個姑娘,關(guān)千云很喜歡她,當(dāng)然不是情愛上的喜歡!
謝周說著自己的想法,輕聲嘆了口氣,心情有些沉重。
那個可憐的白芷姑娘,被趙公明當(dāng)著關(guān)千云的面碾碎了生機。
趙公明甚至不是為了威脅關(guān)千云,當(dāng)時關(guān)千云只有一人,遠(yuǎn)不是他的對手。
他只是在放縱自己的欲望,他只是想讓關(guān)千云看著白芷死在眼前卻無力回天。
他做到了。
他品嘗到了關(guān)千云的痛苦和無助,他將關(guān)千云逼成了一只絕望的野獸。
關(guān)千云和白芷的交集,除去關(guān)千云之外,謝周是唯一的知情者。
關(guān)千云好幾次在他面前說過這個姑娘又傻又倔,像只流浪的小貓。
如果不是他能感受到白芷的心聲和愛,或者會以為這是個頗有心機的姑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激發(fā)男人的保護欲。
謝周知道關(guān)千云對白芷許下過承諾。
帶她離開黑市。
帶她去長安。
可直到最后,關(guān)千云和白芷甚至不知道對方的真實名字。
他不知道她其實叫范芷。
她不知道她的燕郎其實姓關(guān)。
曾經(jīng)越是遺憾,今后便會愈發(fā)的痛苦和悔恨。
然后這些痛苦和悔恨,或許會在某個深夜,悄然間變成仇恨。
父債子償,那子債呢?
是不是該由父來償?
關(guān)千云會不會像趙連秋尋仇?
很有這個可能。
關(guān)千云性情豪爽,嫉惡如仇,但并不是個完美的人。
相反在某些方面,他和姜御有些像,霸道,乃至有些許嗜殺。
就像當(dāng)初他和謝周在狂風(fēng)寨中,誅殺了山賊三十余人。
就像他這期間在黑市,連殺帶搶,至少有五十個邪修死在他的手中。
如果趙連秋明辨是非還好。
可如果不呢?
趙連秋為了死去的趙東君,都幾乎要對謝周動手,不惜和姜御敵對。
趙連秋一定會想盡辦法為趙東君正名,放大趙東君的功勞,抹除趙東君的罪惡。
這既是為了趙家,也是為了這些年對兒子的虧欠,讓趙東君在黃泉路上走得安穩(wěn)一些。
那么,關(guān)千云會做什么?
其實謝周很能理解關(guān)千云,比任何人都要理解關(guān)千云。
因為當(dāng)初趙公明不只抓走了白芷,還抓走了元宵。
只不過元宵比白芷“幸運”一些。
所以關(guān)千云會做什么其實并不難猜看,謝周只需要問一問自己,如果元宵死了,他會為她做些什么?
聽著謝周的分析,花小妖醒過神來,望著官道盡頭,擔(dān)憂說道:“但來接他的人是何去,何去是趙連秋的門生,是趙黨的人。”
謝周明白她的心思,說道:“你放心,何去不會對關(guān)千云動手,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
花小妖說道:“其他人呢?”
“何去會保護他!
謝周說道:“況且燕大帥也不傻,肯讓何去前來,同樣是相信何去!
花小妖“喔”了一聲。
“這或許是趙黨中有人預(yù)料到接下來的局面,于是想盡可能的緩和雙方!敝x周說道:“燕大帥應(yīng)該也有這個心思,于是順?biāo)浦郏呀雨P(guān)千云回京的任務(wù)交到了何去手中。”
“如果關(guān)千云死在回京的路上,那么趙黨和燕黨才是真正的不可調(diào)和!
謝周說道:“屆時不良人內(nèi)部必將大亂,趙黨不一定能擔(dān)得起燕大帥的怒火。”
花小妖沒有接觸過官場,政治意識很差,不過聽著謝周的分析,想了想忽然說道:“那如果有人想看到不良人大亂呢?”
“當(dāng)然有,而且有不少!
說這句話的時候,謝周看著花小妖的傾城眉眼,兩人服用過連心蠱,花小妖瞬間就讀出了他的心思,那些人已經(jīng)來了。
謝周和花小妖御劍而起,向著前方趕去。
……
……
修行者入一品之后,可御風(fēng)而行,速度極快,日行千里不是虛言,如果是劍修御劍,這個速度還可以更快一些。
所以只需半刻,謝周和花小妖就走過七十里路,停到了一片郁郁蔥蔥的林子上方。
江湖中有句老話,叫逢林莫入,指不定哪片不熟悉的密林中就伴隨著兇險。
就像此時,謝周能察覺到,林子里飄蕩著一道赤紅色的霧氣。
這道霧氣不是真實存在,而是純粹的殺意和戾氣凝結(jié)在一起,屬于意識層面的產(chǎn)物。
只有像謝周這種精神力無限強大的道心通明之人,才能用有所察覺。
花小妖做不到這一點。
不過有謝周在旁,感受著謝周的心念,花小妖自是有所感應(yīng)。
從高空朝下望去,林木遮天,青青蔥蔥一片,樹林里吹著風(fēng),樹葉簌簌的響著,風(fēng)吹落葉的聲音中顯得靜謐喜人。
花小妖什么都沒看到。
謝周注意到幾顆大樹的陰影下,有著更濃一些的陰影。
“出來吧。”
謝周對著最前方的陰影說道。
話音落下,風(fēng)聲好像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靜止,光影扭曲,那道陰影從樹影中析了出來。
隨后有六道陰影從樹影中析出。
最前方的是個壯漢,氣息非常強大,竟是位一品后期的強者。
壯漢的頭發(fā)很短,衣褲袖子都綁的很緊,顯得非常利索。
其余幾人的裝扮亦是如此。
對于謝周能把他們找出來,壯漢顯得非常詫異,不過沒有表現(xiàn)出來,心想傳聞中謝周道心通明,感知力異常強大,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見過……”
壯漢猶豫了下,似乎在想該如何稱呼謝周為好,頓了頓說道:“九獄樓主!
謝周上下打量著他,注意到他剛毅的面龐上有一道疤痕,從眉間扯到右側(cè)耳畔。
這是個很明顯的特征。
“看來你就是謝墩!
謝周說道。
先前在院中和小曲交談時,他就擔(dān)心黑衣樓會對小曲動手,現(xiàn)在看來果然如此。
壯漢沒想到謝周竟一眼就認(rèn)出了自己,有些莫名的感動,說道:“正是在下!
他便是暗影樓的首席刺客,被稱作“幽冥劍”,位列殺手榜第十三位。
這個排名有著極大的水分,不是太高,而是太低。
這是因為很多次謝墩殺人不留痕跡,也因為天機閣有意淡化王謝在榜單中的影響。
如果從戰(zhàn)績上來論,花小妖接過的人,殺過的人,不夠他一只手打。
謝周微微頷首,目光在其余幾人身上掃過,知道這些都是暗影樓的絕對精銳,七個殺手,竟然全都是一品境界。除去一品后期的謝墩之外,還有五人都有著一品中期的修為,單從境界上論,比他和花小妖更高。
“你們在這邊……”
謝周換了措辭,微笑說道:“乘涼?”
壯漢呆愣了兩下,苦笑一聲,抱拳回道:“回樓主,奉影老命,來此執(zhí)行任務(wù)!
謝周嘆了口氣,直接點出了對方的目標(biāo),說道:“關(guān)千云沒有那么好殺。”
“有何去護佑,另有三個一品境的地方不良人隨行,確實不好殺。”
謝墩也便不再隱瞞,說道:“所以影老派出了我們七個人。”
七個一品境的頂級殺手,加上他們配合默契,能夠布置陣法聯(lián)合對敵,想要殺死意識尚未恢復(fù)的關(guān)千云,不難。
謝周看了眼他縛在小腿上的短劍,挑眉說道:“這便是幽冥劍?”
謝墩說道:“正是!
謝周說道:“想不到也算名震一方的幽冥劍,竟然是把不起眼的短劍!
謝墩笑著說道:“不可貌相嘛!
謝周說道:“我說話有用嗎?”
謝墩知道他想說什么,沉默著沒有接話。
“等在這里沒有意義,回去吧,告訴影老這是我的意思!敝x周對他說道。
謝墩繼續(xù)沉默,半晌后躬身抱拳,悶聲說道:“遵樓主令。”
再沒有停留的理由,暗影樓的刺客們在謝墩的帶領(lǐng)下,就此離開。
走出十余里,遠(yuǎn)離了那座山林,謝墩等人才放緩腳步。
“老大,咱們要不要?”有個殺手上前對謝墩說道,眼神努了努一旁的官道。
他的意思很清楚,要不要換個地方,大不了去百里外埋伏。
謝墩搖了搖頭:“到此為止。”
“可影老那邊?”那人稍有些為難。
謝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去說!
一行人原路返回,沒多會兒就遇到了不良人的兩架馬車從對面趕來。
謝墩望了過去。
坐在車頭的何去也望了過來。
然后雙方收回視線,擦肩而過。
看著消失在管道上的馬車,謝墩輕輕嘆了口氣。
不殺便不殺吧,反正燕白發(fā)和他們的仇恨不是很深,倒也能留他弟子一命。
趙連秋那邊,以后再找機會便是。
謝墩沒想過和謝周動手,倒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他們七大殺手同出,就算謝周和花小妖雙劍合璧起來非常強大,想要攔住他們七個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重點在于謝周的身份。
難道他們還能向主家出手不成?
再說了,他們七人,有三人的劍法都是追隨謝三順?biāo)鶎W(xué)。
如果被謝三順知道他們對付謝周,難以想象順爺會爆發(fā)出怎樣的怒火。
回到駐處,謝墩將一切如實稟告給王丘南。
王丘南沒有意外,云淡風(fēng)輕,這本就是一次閑手嘗試,能殺最好,不能殺也罷,輕聲說道:“留著也好,等關(guān)千云醒來,一切都與燕白發(fā)說個清楚,說不得趙連秋會更加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