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躺倒在碎石里身受重傷,滿身是血的趙公明,謝淮的感覺有些迷幻。
這是什么情況?
為何要突然自殘?
“不會吧,難道你打算用自殘來祈求與我合作嗎?”
這當然是一個玩笑的想法,謝淮知道事實絕非如此。
他注意到趙公明眼中的血色正在褪去,可不等完全褪去又被新的血色占據(jù)。
趙公明臉上的神情很是怪異,似是瘋狂,似是憤恨,似是痛苦,似是狂笑。
緊接著他抬起雙手猛地拍打在兩邊的太陽穴上,用力閉眼,然后睜開。
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不見,變成強迫壓抑下的平靜,宣示出他心中的混亂與糾纏。
“精神錯亂,化血術(shù)的后遺癥嗎----”
謝淮不難看出問題所在。
他沒有趁勢追擊的想法,盡管趙公明傷勢極重,但只要不再“發(fā)癲”,吃虧的依然是他。
他最后瞥了趙公明一眼,不再停留,轉(zhuǎn)過身,重新向黑市里走去。
威脅離去,被壓在碎石堆里的趙公明仿佛失去了所有氣力,閉上了眼睛。
……
……
不知過了多久,趙公明才有些艱難地睜開雙眼,痛苦地咳了幾聲。
他強撐著傷軀從碎石堆里爬起來,扶著石壁,望著冥鋪的方向。
石壁的陰影和遠處投來的光芒同時打在他的臉上,半邊陰影、半邊明。
黑暗里的光芒太過微弱,很淡很淡,所以那道明與暗的交線極難察覺。
但在趙公明的眼中,那道陰影和那道淺淺的影子都是那般清晰。
“趙東君!”
趙公明對著眼前的影子,忽然冷聲開口,神情漠然至極。
或許是因為這些天他接連吸收了玄元子、玄青子等四個紫霞道徒、還有祝林、食尸鬼、程長老一共七個一品強者和大量二品強者的緣故,他變得更強,體內(nèi)的氣息愈發(fā)斑駁。
相應(yīng)的,他的“好兄弟”,趙東君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頻繁。
趙公明壓抑著心里的怒火,寒聲質(zhì)問道:“你為何阻我?”
趙東君只是喘著氣,沒有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輕聲說道:“他說的對,我們都是要下地獄的!
趙公明冷笑說道:“所謂地獄不過是一紙?zhí)撗,神學(xué)的騙局而已!
趙東君不愿與他爭執(zhí),只是說道:“你不該對他動手!
趙公明瞇著眼睛,淡淡地說道:“他侮辱了咱們,就該以死謝罪!
趙東君盯著他說道:“他說的有錯嗎?他是謝家嫡系,是宣平侯,肩負責任,身懷榮譽,你有什么資格與他合作?”
以前當然有,但現(xiàn)在,他早已經(jīng)失去那個資格。
謝淮有自己的榮譽。
可他的榮譽呢?
他的榮譽去了哪?
不等趙公明說話,趙東君忽然厲聲喝道:“都是你,是你毀了我的榮耀!”
他的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味道,飽含著不甘和絕望,由此滋生出強烈的殺意。
他抬起雙手,那雙本如君子清澈的眼中閃爍著瘋狂的意味,準備扼住趙公明的咽喉。
可惜這雙手最終止于半空。
趙公明滿眼嘲諷地看著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耐,喝道:“閉嘴!”
話音落下,半空中的手轉(zhuǎn)握成拳,砸向旁邊的石壁。
影子在轟隆聲里消失。
趙東君的聲音也歸于虛無。
趙公明深吸一口氣,伸出顫顫巍巍的手,從腰間摸出兩粒血丹咽了下去。
他明白問題所在。
他不后悔吸收玄元子和祝林等人的尸首,那確實給他帶來了極大提升。
問題在于,他吸收得過于急促,短短一天攝入過量的養(yǎng)分,以至于他越來越壓不住自己的“好兄弟”了。
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那么,到底有什么辦法,能夠毀滅這個“好兄弟”呢?
……
……
五十多個七色天的教徒在酒肆中死亡,這事沒能在黑暗里掀起多大的波瀾。
與前些天的亂象相比,像是一滴水落入海洋,完全不值一提。
當夜晚過去,教徒們的尸首被投入焚化爐,一切便宣告結(jié)束。
黎明前夕,謝周和關(guān)千云從通道里退了出來。
通道只有一條,其它路都被清宵真人封死,來去都必須經(jīng)過冥鋪。
謝周和關(guān)千云已經(jīng)做好了面對趙公明的準備,即便他們都很擅長隱藏,但都沒有自信近距離接觸趙公明而不被其察覺。
然而當他們出來時,卻發(fā)現(xiàn)趙公明躺在炕上,保持深度的冥想狀態(tài)。
趙公明只是將精神力擴散到他所在的房間,而沒有去關(guān)心外面的世界。
謝周和關(guān)千云對視一眼,都看出趙公明受了很重的傷,于是都感到詫異非常。
究竟是誰,竟然能把一向謹慎的趙公明傷到這種程度?
影老做不到,焦狀元做不到,鄒若海與剛剛來到黑市的賀漩等人更加沒有這個本事。
難道司徒行策又回來了嗎?
還是說趙公明陷入了幾個同境強者的包圍?
謝周和關(guān)千云猜不到答案,不敢過多停留,在冥鋪外的長街上分開。
關(guān)千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深處,謝周目送他離開,敏銳地察覺到關(guān)千云在追查某件事,這件事對不良人而言應(yīng)該屬于極高層次的機密,連他都不能透露一個字。
謝周好奇卻不會去問,轉(zhuǎn)而去往九獄樓,來到幽靜的第八層。
徐老和羅婆婆正在用餐,他們已是暮年,對天地元氣的吸收不及消耗,自然需要這些外來能量的補充,無法像謝周一樣辟谷,也早在十多年前就無法像謝周一樣用冥想代替睡眠。
二老的早餐很簡單,白粥兩碗,咸菜一碟,兩個雜糧饅頭和一盤青菜。
“這么早?”徐老端著粥碗,看著敲門進來的謝周說道。
謝周說道:“有些事情來和您說一下!
徐老用眼神示意他坐到桌邊,自作主張地給他盛了碗粥,添了一雙筷子。
謝周自然不會拒絕老人的好意,嘗了嘗碟里的咸菜,說道:“這腌蘿卜吃著不錯!
徐老笑著說道:“墨蘭那丫頭特意從外面請的廚師,味道自然不錯。”
徐老的餐桌上沒有食不言的規(guī)矩,年輕時或許有,如今早就沒了。
二老一少,三人一邊喝粥一邊說著閑話,不時響起笑聲,其樂融融,就像家常飯一樣。
沒過多長時間,把碗的粥喝完,徐老拿起毛巾擦了擦嘴,朝門外喊了一聲。
那位從外面請的老廚從七樓上來,把碗筷收走,看到謝周時愣了一下,顯得非常驚訝。
服侍徐老這么些年,他只見過五個外人坐上過這張餐桌。
呂墨蘭算是?,焦狀元、秦震和秦茂極其偶爾的落座,羅護法每次來到黑市,必然會厚臉皮地湊過來,打著和姑姑姑丈吃團圓飯的名義,在飯桌上問東問西。
這個年輕人又是誰,怎么感覺徐老和羅婆婆對他比呂墨蘭那些人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