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周和關(guān)千云隱藏氣息,重新回到酒肆附近。
由于酒肆里的邪修們境界不高,所以先前他們出手時,不難分心遮蔽場間的動靜。
此時他們卻需要動靜傳開,至少得驚動冥鋪,讓收尸人行動起來。
關(guān)千云重拳轟出,酒肆的大門應(yīng)聲破碎,在靜謐的深夜爆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轟鳴。
就像本該在九天上的雷霆落在地面炸開,響徹整座黑暗。
僅僅是幾個呼吸,附近尋歡作樂的修行者們就紛紛趕到,看著酒肆里滿地的尸體一片嘩然。
不過眾人都知道這里是七色天的地盤,為了避嫌,沒有誰敢走進去查看。
很快有七色天的教眾沖進酒肆,神情惱怒,大喊著讓兇手趕緊滾出來。
半刻鐘后,夜色被兩道身影割破,鄒若海和一位老嫗從空中落下。
鄒若海依然是那副書生的模樣,只不過由于右臂換成了鐵臂,顯得格外淡漠。
站在他身邊的老嫗一身麻衣,馱著背,花白的頭發(fā)間插著一根簡易木簪。
她渾濁的眼中精華內(nèi)斂,看似普通,行走間卻有淡淡的血氣蕩漾,顯見境界不凡。
“竟然是她!”關(guān)千云看著和鄒若海并肩的老嫗,眉頭緊皺,忽然發(fā)出驚呼。
“她是誰?”謝周皺眉問道。
在他的感知中,這位看似風(fēng)燭殘年的老嫗,竟給他一種深不可測的神秘感。
而且老嫗竟然和鄒若海并排而行,沒有先后之分,足可見其地位不凡。
“賀漩,漩渦的漩。”關(guān)千云說道。
這是個很平凡普通的名字,謝周并沒有聽過,皺了皺眉說道:“什么來路?”
關(guān)千云說道:“四十多年前的七色天教主,在鄒若海前代的前代,如果按照輩分,應(yīng)該是鄒若海的師祖!
謝周有些吃驚,反應(yīng)過來,皺眉說道:“那位賀教主,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關(guān)千云沉聲說道:“顯然那只是七色天放出來的假話!
場間有些修行者也想起了些什么,看著滿頭花白的老嫗喊道:“賀教主!”
聽著這三個字,更多的人想了起來。
幾十年前的邪道宗派,一如今天大羅教、七色天與四象教三教鼎立,其中邪道風(fēng)頭最盛者便是七色天的教主賀漩。
賀漩雖是女子,但巾幗不輸須眉,天賦更勝今朝的鄒若海,短短三十年就將凝血大法修煉到最頂層,而且?guī)缀鯖]有受到任何后遺癥的影響,這一點從她滿頭花白仍是精神矍鑠便可以看得出來。
難道這個老婆婆竟然是賀漩嗎!
可是賀漩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因為長安劫法場,被當(dāng)時的不良帥鎮(zhèn)壓,出逃時又被青山廣萊真人重創(chuàng),據(jù)說逃到七色天教內(nèi)后,便因傷勢過重而無法掌控局勢,被反叛的教徒誅殺。
之后凌姓教主繼位,在位十三年,再之后鄒若海強勢崛起,于二十五年前踩著凌教主的尸體上位,繼任新任七色天教主,直到今天。
七色天歷代教主都是踩著前代教主的尸體上位,從無例外。
賀漩怎么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那豈不是得有一百多歲了?
一百多歲聽起來算不得稀奇,許多精于調(diào)養(yǎng)且沒有受過暗疾的修行者都能擁有超過百歲的壽命,比如星君,比如徐老的父親,比如圣賢城里至少有十個超過百歲的老儒生……
但要知道,賀漩修行的可是凝血大法,她是個邪修。
邪道功法的后遺癥很多,對修行者的身體有極大危害,加上邪道修行者性情暴戾、戰(zhàn)斗頻繁,那些年輕時的放縱和受過的傷痛總會在上了年紀(jì)后加倍奉還。所以很少有邪道修行者能活到八十歲,像是金城教主這種,在邪道修行者中已經(jīng)算得上長壽中的長壽。
賀漩聽著周圍的驚呼,感受著眾人傳來的視線,蒼老的臉龐上笑容和煦。
就像鄰家親切的老奶奶。
但想著她做過的那些事,殺過的那些人,眾人無不感覺到?jīng)鲆鈴男牡咨稹?br>
“賀漩……”
謝周想著這位七色天前前代的教主,心想難怪會給他一種看不透的感覺。
幾十年過去,雖然垂垂老矣,但這位賀教主的境界卻變得更加深不可測。
“倒也不必把她想得太強,至少鄒若海是和她并肩,而不是把她供在上位。”關(guān)千云眼光毒辣,一句話便點出事情的關(guān)鍵。
鄒若海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或者說在邪道修行者的世界里有著怎么的規(guī)則?
簡單歸為四個字,那便是強者為尊。
鄒若海敢與賀漩并肩,足以證明她就算比鄒若海強也極其有限,至少不值得鄒若海忌憚。
能與鄒若海并排行走,分享七色天的權(quán)力,或許還得占著她是前輩的緣故。
謝周明白這個道理,微微頷首,忽然想起了什么,說道:“那她為何突然現(xiàn)身?”
既然已經(jīng)選擇退隱,而且都到了這個年紀(jì),為何還要現(xiàn)世?
難道她是想更近一步?還是說暮年賊心不死,仍想激蕩一番風(fēng)云?
“難道也是因為……賀老怪?”
謝周想起原名賀泌的賀老怪。
鄒若海來黑市是因為賀老怪身死,他必須來黑市主持大局,收斂七色天的產(chǎn)業(yè),避免這個每年能為七色天提供數(shù)百萬兩白銀的錢袋子被大羅教搶走,或者被其他勢力吞噬瓜分。
那賀漩呢?
顯然不會是因為錢。
賀漩與賀老怪都姓賀,他們之間會不會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
關(guān)千云陷入思索,仔細地回想著來黑市前看過的那些關(guān)于七色天的卷宗,來來回回,從里到外仔細地回想一遍,卻沒有得出結(jié)論。
畢竟在賀漩聲名顯赫的年代,賀老怪屬實沒什么氣場,應(yīng)該只是個不起眼的教徒。
而在賀老怪突破一品、嶄露頭角之后,賀漩早已退隱,“死去”十幾年了。
不良人的卷宗里兩人就沒有同時出現(xiàn)過,自然不存在什么關(guān)聯(lián)。
前方,鄒若海與賀漩冷著面孔走進滿地尸體的酒肆。
鄒若海蹲下身子查看尸體的創(chuàng)傷處,皺起眉頭,說道:“五十四個人,全部都是要害,全部都是一擊致命,其中三十四個死于拳掌,出手之人狠辣異常,應(yīng)該是擅長近身格斗的體修;剩下二十人有五人死于頸骨碎裂,十五人死于劍刃,出手之人是個劍修,相比力量更擅長速度和技巧……怎么像是青面鬼的手筆?”
提起劍修,鄒若海瞬間想到的便是謝周,不過下一刻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在他覺得,謝周應(yīng)該沒這么閑。
他也想到了關(guān)千云,不過關(guān)千云是來執(zhí)行任務(wù)的不良人,更不會這么閑。
他很輕易地就將正確答案排除在外。
然后想到了青面鬼。
那個戴著自畫鬼面具、喜歡伸張正義、行事詭譎的殺手。
既然青面鬼在多寶樓前幫了謝周,也幫了大羅教,那他是不是與大羅教達成了合作?
他是不是接受了大羅教的任務(wù),于是前來清洗七色天?
他有這個動機,也有這個能力,至于那位拳掌修士,很明顯就是大羅教給他找的同伴了。
鄒若海將大羅教姚姬、安長老、陸長老三位一品強者和上百位精英收歸門下,間接收繳了大羅教在黑市五成的產(chǎn)業(yè),收獲不可謂不豐,那么大羅教報復(fù)也算是應(yīng)有之理。
鄒若海眉頭緊皺,揮散看熱鬧的人群,將教徒們聚在一起,布下陣法,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但想來應(yīng)該是接下來如何安排,若是再遇到這種突發(fā)情況該如何應(yīng)對。
再半刻鐘后,街角處,終于有一隊從冥鋪趕來的收尸人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