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妖怔了怔,不禁莞爾,笑著說道:“謝謝,你也很漂亮!
元宵掩著小嘴的雙手上移,把整張臉都遮住了,偷偷打量著面前的花小妖。
她從沒有和這樣漂亮的姐姐打過交道,聽著對方的夸贊便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忽然想到花小妖剛才的問題,趕緊把手拿開,認(rèn)真說道:“我叫元宵。”
花小妖淺笑問道:“哪個元宵?”
元宵沉浸在她的笑容里,吃吃地說道:“元宵節(jié)的元宵,我就叫這個名字!
花小妖說道:“真是可愛!
這是很常見的用來夸贊小姑娘的話,有時候也可能是場面話和客套話,元宵沒說過場面話,更沒有和誰客套過,黑漆漆的眼珠打著轉(zhuǎn),下意識說道:“哪里可愛了?”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呆,如果換成五大三粗的男人來問,便會覺得蠢。
但元宵是個十四歲的姑娘家,還是個很好看的姑娘家,于是這副略顯呆滯的模樣便顯得萌噠噠,看起來愈發(fā)可愛。
花小妖覺得這個小姑娘好生喜人,笑著說道:“哪里都可愛!
說完這句話,花小妖開始打量起藥鋪里的擺設(shè)。
看著鋪在桌子上的紙,上面寫了半頁歪歪扭扭如蜘蛛爬一般的字體,墨跡未干,花小妖猜到元宵先前正在練字,不過這字跡嘛……
帶著些倔強的笨拙,任誰見了都得說字如其人是一句假話。
花小妖隨口說道:“字也可愛。”
元宵小臉一紅,趕緊走上前把紙疊起來,筆放回筒里。
花小妖看著診桌上規(guī)規(guī)整整擺放著的醫(yī)案和書冊,又回身看了看幾排規(guī)規(guī)整整擺放在柜子上的藥箱,架子上用紙貼著每樣藥草的名字,說道:“東西倒擺放的整齊!
元宵點了點頭,心想能不整齊嗎?
謝周平時很注意收拾,盡管藥鋪里的東西不多,但每樣都有各自的位置。
元宵知道謝周的習(xí)慣,每天藥鋪關(guān)門后都會把東西規(guī)整原位。
她忽然想到花小妖的來意,忙問道:“姐姐是想抓什么藥?”
花小妖繞過這個問題,偏頭看著她,聲音輕柔問道:“你家醫(yī)師去哪了?”
元宵只是說道:“他出去了!
至于謝周去哪,元宵確實不知道,謝周從來都不和她說,她也從來不問。
“你不是來抓藥的?”元宵忽然反應(yīng)過來,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這句話含有些質(zhì)問的意味,卻不帶絲毫質(zhì)問的語氣,只是正常的詢問。
花小妖搖了搖頭,對她說道:“我只是路過看看!
元宵“喔”了一聲,依然看著花小妖的眼睛,心想真美,心情也逐漸放松下來,因為她覺得面前的姐姐似乎很好相處,好奇說道:“姐姐,你認(rèn)識我家掌柜嗎?”
“認(rèn)識!被ㄐ⊙⑽㈩h首,忽然問道:“你知道你家掌柜是誰嗎?”
元宵咧嘴一笑,沒有說話。
街坊們都喊掌柜為姜醫(yī)師,不過元宵很早就知道,她的掌柜姓謝。
經(jīng)過昨晚的拍賣會,她也已經(jīng)確定掌柜就是那位連她都聽說了的青山謝周。
那可是青山誒,聞名天下的修行圣地誒,掌柜可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但她當(dāng)然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花小妖,哪怕這個姐姐真的好美好美。
花小妖繼續(xù)看房間里的擺設(shè)。
其實也沒什么可看,隨便一眼望去,就能看個大概。
因為藥鋪里的裝潢非常簡單,一張診桌,兩張凳子,四排木柜,十幾個藥箱子,門口放著個簡陋的置物架而已,外表皆是沒有渡漆,露出木材在時間流逝中自然生長的顏色。
很符合他的性格嘛。
花小妖這樣想著,卻沒發(fā)現(xiàn)不經(jīng)意間她對自己的定位出現(xiàn)了偏差。
她只是一個過路人。
“這是你家掌柜的字?”
花小妖隨手拿起最上方的書冊翻開。
元宵看了一眼,是謝周寫給她的字帖,點頭道:“是的,好看吧!
確實好看。
這副字帖是用最常見的楷書書寫,但卻與常見的楷書不同,少了些工整,多了些蒼勁,落筆處飽滿,收筆處顯瘦,就像出劍般縱橫揮灑,并不刻意去籌劃經(jīng)營,隨意間便能感受到那自然行于紙卷上的恣意和鋒芒。
就算放到文人遍地的長安城,這副字帖在年輕一代中想必也能排進前列。
花小妖想起那些關(guān)于謝周的傳聞,心想可能因為他生父是謝桓的緣故?
畢竟謝桓當(dāng)年,年僅二十五歲就破格躋身了長安書法四大家的行列。
那么謝周寫字好看也算得上理所當(dāng)然了。
事實如此,言語中卻未必如此。
看著元宵帶著些炫耀的表情,花小妖只微微頷首,說道:“尚可!
元宵說道:“這還不好看啊!
“太過工整于是顯得刻意,我倒覺得不如你的字好看,至少隨意而行,能看出自然之美!被ㄐ⊙Z氣自然地看著元宵說道,心想就算好看又如何,不承認(rèn)便不好看就是了。
元宵“噗嗤”笑出聲來。
她才不覺得花小妖這句話是恭維或者其它,滿臉都是遇到知己的感覺,連連點頭,開心得發(fā)出咯咯咯的笑聲,說道:“是的嘞,是的嘞!我也這么覺得!掌柜他寫字就是不如我寫的好看,他還不肯承認(rèn)!”
花小妖把書冊放回原處,環(huán)視一圈,望向了連接前鋪后宅的那扇門。
“里面是你們住的地方?”她問道。
“嗯吶!痹c了點頭。
“你們住在一間房?”花小妖挑了挑眉。
“這里只有一間房啊!痹硭(dāng)然地說道。
不過下一刻她就反應(yīng)過來花小妖這句話里的意思,小臉立刻飛出兩抹緋紅。
雖然她才十四歲,但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在那些村莊里,這都已經(jīng)夠得上嫁人的年紀(jì)了。況且藥鋪對面就是做皮肉生意的瓦舍,元宵不止一次聽過從里面?zhèn)鱽淼拿饮愔簦踔吝見過有人在街上做那種事情。
她連連擺手,趕緊說道:“里面有兩張床的!不信你去看!”
花小妖微笑說道:“我能去看嗎?”
元宵說道:“當(dāng)然可以。”
花小妖確實感到好奇,想知道謝周在這邊是怎么過的,住的地方是什么樣。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推開這扇門。
不是因為覺得不合適,她從來不會有這種多余的情緒。
而是當(dāng)她走到門前,準(zhǔn)備推開那扇門的時候,身后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是他回來了嗎?
花小妖停下伸出去的手,轉(zhuǎn)身望了過去。
元宵卻知道門外的人肯定不是謝周,因為謝周和她有約定好的敲門方式。如果是謝周敲門,那么會連續(xù)敲三次,每次敲兩下,就像喊她的名字那樣,元宵、元宵、元宵。
“看診還是抓藥?抓藥可以,看診的話這會兒我家醫(yī)師不在。”
元宵再次詢問道。
就像花小妖的到來一樣,門外的敲門聲停滯下來,進入短暫的沉默。
但和花小妖不一樣的是,那人的回答不是看診,也不是抓藥。
“我來找人!
“我來找姜醫(yī)師!
那人說道。
元宵微怔,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花小妖。
門外依然是女子的聲音。
相比于屋里的這位姐姐,門外女子的聲音少了些輕柔,但更加清澈,就像空山新雨。
依然是那般好聽。
依然是那般值得信任。
元宵有些遲疑,最終還是拒絕道:“我家醫(yī)師不在。”
門外那人聽出了元宵話語中明確的拒絕,沉默片刻后說道:“我可以在屋內(nèi)等他!
元宵撓了撓頭,偏頭看了眼花小妖,沒有從這位姐姐臉上看出什么特別的神色,短暫的糾結(jié)后,還是走上前,打開了鋪門。
然后她便看到了站在門外,和花小妖一樣頭戴幃帽的黑衣女子。
幃帽垂下來的薄紗遮擋了她的容顏,身材勻稱高挑,比元宵和花小妖都高出了一頭,既不纖細(xì),也算不得豐腴,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便透著些生人勿近的微冷氣質(zhì)。
女子自然便是燕清辭。
她比花小妖出門的要晚,畢竟她不是獨身一人,所在的那間小院里還有趙連秋和小曲等人住在隔壁。燕清辭不想騙他們,又不想和他們提及謝周,便只好等到他們都進入冥想,隱藏氣息后悄然離開。
北十九巷西側(cè)從南數(shù)第七家的無名藥鋪,聞著里面?zhèn)鞒鰜淼牡幭,燕清辭確認(rèn)自己找對了地方。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開門的會是一個小姑娘?難道是他收的藥童嗎?
燕清辭沒有多想,輕聲道:“謝謝!
元宵看著她,一時間有些發(fā)呆,聽到她的話才醒過神來,后退半步道:“你好。”
燕清辭說道:“你好。”
元宵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想問她為什么要來找自家掌柜,遲疑了下卻張不開口,但既然開了門,總沒有把人晾在門外的道理,側(cè)身相請說道:“可能你要多等一些時間了,我家醫(yī)師回來從來都沒個點的!
“謝謝!
燕清辭再次說道,邁過門檻,向藥鋪里走去。
然后。
她便看到了站在診桌旁邊的花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