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月站在窗邊,看到父親和兩位師兄從遠處走來,向呂墨蘭施禮道謝,回到原來的雅間。房間里陳設(shè)一如最初,羅瀚帶人打掃的非常干凈,地面和墻壁上的血跡清洗一空,損壞的家具置換成了新的,空氣里彌漫著清淡的香薰的味道,完全看不出戰(zhàn)斗的痕跡,更想不到就在不到一個時辰前,這里曾躺了四具尸體。
看到柳心月平安歸來,柳金、孟超然和冉軻三人瞬間如釋重負,紛紛向少女道歉。
柳心月自然不會介意,心里甚至有些小小的竊喜,如果柳金幾人沒有離開,她也就不會遇到謝周,謝周也就不會帶著她去找呂姨,更沒辦法聽呂姨給她講那些關(guān)于謝周的故事。
冉軻問道:“咱們何時離開?”
柳金思索片刻,做出了和趙連秋同樣的決定,說道:“明天!
說完這兩個字,柳金忽然斜了孟超然一眼。
孟超然會意,說道:“我到樓下一趟,剛才還有許多攤位沒有逛完!
冉軻附和一句,跟著師兄下了樓。
雅間里剩下柳金和柳心月父女。
柳金看著女兒的眼睛,忽然問道:“你遇見了謝周?”
柳心月沒有回答,美眸里寫滿了詫異。
于是柳金知道自己猜對了。
柳金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柳心蘭幼年便加入了天機閣,如今早已學(xué)會喜怒不形于色,想要通過神態(tài)動作這些猜到她的情緒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柳心月自始至終都跟在柳金身邊,也是柳金對她進行的啟蒙教導(dǎo),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小女兒了。
先前柳心月那一瞬間的抬眉,眸底的光一閃而過,柳金便察覺到她心中小小的不為人知的欣喜,繼而做出推測——在這片黑暗里,謝周應(yīng)該是唯一能讓柳心月感到欣喜的可能。
柳金問道:“所以先前那位身著青衣的神秘劍客,便是謝周?”
柳心月眉眼彎彎,點了點頭。
柳金問道:“你先前去了哪?”
柳心月便把謝周將她送去呂墨蘭那里確保安全的事情向父親說明。
聽著她的描述,柳金便想起姜御誅殺前大羅教主沈孝仁、以及幫住羅護法握緊總壇權(quán)柄的那些往事,說道:“呂仙姑和羅永壽這些,都是姜御留給他的人情!
柳心月顯然對父親把所有功勞都歸于姜御的說法感到不滿,反駁道:“就算沒有姜伯伯,謝周照樣幫了他們很多。就像先前,如果不是謝周,那個叫羅永壽的肯定兇多吉少!
柳金無奈一笑,自然不會和自家閨女爭論什么,轉(zhuǎn)而說道:“謝周現(xiàn)在在哪?”
“我不知道。”柳心月?lián)u了搖頭,說道:“應(yīng)該在忙其他事情吧!
柳金不滿說道:“他沒有再來找你?”
柳心月說道:“他那邊肯定還有事情沒有忙完,怎么來找我?”
柳金說道:“那他有沒有對你說些什么?”
“說什么?”柳心月問道。
柳金皺了皺眉,說道:“比如他住哪,該去哪找他,表達看到你時的欣喜、對你的喜歡,或者有沒有給你準備什么禮物之類的話語!
柳心月說道:“沒有啊!
柳金問道:“那他都跟你說了什么?”
柳心月有些不解,說道:“就問了問我為什么會來黑市這些。”
“沒有了?”柳金挑眉道。
“沒有了啊!绷脑禄氐。
柳金頓時對謝周生出了極大的不滿,說道:“臭小子怎么能這般不知風(fēng)情!”
柳心月也好生不滿,卻不是對謝周,而是對罵謝周為臭小子的柳金,哼哼了兩聲說道:“謝哥哥怎么就不知風(fēng)情了?事態(tài)緊急,他哪顧得上關(guān)心這些小事?!再說了,就算謝哥哥不知風(fēng)情,那也比某個只知道看戲,把親閨女都給忘了的阿爹強!”
柳金瞬間就敗下陣來。
“明天就得走了,郡府那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不可能在這邊久留。那么,你想好沒有?”柳金看著自家閨女問道。
柳心月眨了眨眼睛:“想好什么?”
柳金說道:“你娘都跟我說了!
柳心月說道:“我娘說了什么?”
柳金呵呵一笑,眉毛跳了兩下,說道:“她說你準備對謝周表露心跡!
柳心月噎住話,就像有兩片鳳凰花瓣突然飛貼到了她的臉上,兩頰升起緋紅,垂下小腦袋,聲音細如蚊訥道:“我……我哪有說過!”
“原來你娘騙了我嗎----”柳金輕咦一聲,說道:“既然你沒這個打算,那咱們便沒必要多留這一天了,反正留下來也沒什么事情!
柳心月低頭把玩著衣角,說道:“都說過了明天,你是一州刺史,哪能隨便改變主意?”
柳金問道:“那你要不要去找謝周?”
柳心月紅著小臉,似是赧然,小聲說道:“按照禮……禮書上的記載,謝哥哥幫了我,我離開前總得去向他道個別!
柳金說道:“你知道他住哪嗎?”
柳心月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呂姨都告訴我了!
柳金問道:“住哪?”
柳心月哼了一聲說道:“不告訴你!
柳金問道:“那你準備什么時候去?”
柳心月說道:“要不……晚上?”
從呂墨蘭那里,柳心月知道了謝周就住在北十九巷的無名醫(yī)館,也知道無名醫(yī)館的病人極多,謝周每個白晝都格外忙碌。
少女理所當(dāng)然地覺得,等到晚上藥鋪關(guān)門的時候再去比較合適。
柳金故意加大聲音“喔”了一聲,旋即故意用慎重的語氣交待道:“雖然你們有婚約在身,但謝周還不知道此事,你告不告訴他隨意。但是為父得提醒你一句,你們婚事未定,可得注意著分寸,千萬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柳心月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瞬間便反應(yīng)過來父親所說的出格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小臉更紅,垂下腦袋沒好氣地說道:“爹!”
……
……
謝周住在哪?
柳心月從呂墨蘭那里知道了答案;燕清辭從關(guān)千云那里知道了答案。
花小妖卻不知道。
她并不著急,因為她不像燕清辭和柳心月那樣明天就需要離開。
小嬋跟著黃泉一起不知去了何處;珠兒被李大總管關(guān)進了大牢,放出的消息是等到秋后問斬;曾經(jīng)的三姐妹如今只剩下花小妖一人。
在秋天到來之前,花小妖都決意留在黑市,這里對外人來說格外兇險,但對她這種被朝廷通緝的“罪人”來說,卻是最安全的地方。
外界黎明破曉時分,客棧所處的街道上冷清得厲害,一路上都見不到幾個人影。
然而當(dāng)花小妖即將走進客棧的時候,忽然注意到左手邊的胡同口倚墻站著一個身穿青白長袍、頭戴笠帽、懷中抱劍的男人。
“想不到殺手榜第九的花小妖在離開平康坊之后,竟然也來了黑市!蹦腥说穆曇艉裰厝玷F,正是諸葛賢隨身的兩大護衛(wèi)之一。護衛(wèi)被諸葛賢稱為鐵叔,但其實他并非諸葛氏族人,而是閣主諸葛長安的結(jié)拜兄弟,姓朱名鐵。
花小妖朝男人望去,笠帽遮掩下的桃花眼中神情凜然,閃過強烈的警意。
她自認隱瞞得足夠出色,便是謝周都沒認出她,此人是誰,為何能一口叫破她的身份?
“小妖姑娘不必緊張,我來自天機閣!敝扈F看著她,指了指花小妖藏在黑袍下的短劍,說道:“前月初九那天,你在西河郡天機閣隔壁的武器行里買了把短劍,難道不是嗎?”
花小妖沒有接他的話,皺眉說道:“有事?”
朱鐵笑道:“倒沒什么事,只是奉人之命,來給姑娘帶句話!
花小妖說道:“奉誰的命?“
朱鐵同樣不接她的話,自顧說道:“謝周住在北十九巷,西側(cè)南數(shù)第七家的無名藥鋪。藥鋪通常會在辰時開門,酉時前后關(guān)門!
說完這句話,沒給花小妖詢問其它的機會,朱鐵便轉(zhuǎn)身深入胡同,幾個縱躍便消失在黑暗深處,留下滿心迷惑的花小妖,怎么都不明白天機閣告訴她這么個消息的深意。
……
……
“少閣主,為何要專門把這個消息告知花小妖?”
不只花小妖,朱鐵和老護衛(wèi)同樣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在平康坊的爆炸案發(fā)生之后,天機閣很快查到事情的源頭是刺客花小妖,也從孫二郎那里得知了“遺產(chǎn)“、”二十歲“、”大總管和花小妖父親的約定“等明顯值得深思的事情。
相對應(yīng)的,天機閣自然對花小妖的去處多加注意,更是把相關(guān)情報歸為了甲等絕密層次。
諸葛賢和朱鐵三人沒認出花小妖,卻認出了情報中花小妖新買的劍。
“因為……”諸葛賢話音微頓,笑呵呵道:“花小妖她喜歡謝周!”
“嗯?”朱鐵和老護衛(wèi)都驚訝非常。
“你怎么知道?”
朱鐵說道:”謝周救過花小妖,說不定花小妖這就只是單純的一報還一報呢?”
“你懂個屁!”諸葛賢斜了他一眼,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英雄救美,如何不動心弦?不然你以為花小妖為什么要來黑市?“
朱鐵說道:“她被內(nèi)廷司追捕,躲進黑市不很正常嗎?“
諸葛賢嫌棄地看著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心想這都看不明白?
果然,像自己這般聰慧的人永遠都是少數(shù),世界上還是以蠢人居多。
“花小妖此前從未來過黑市,以她的性格,如果要躲,也必然更傾向于南方,而不是這片黑暗的區(qū)域。既然她來了這里,那便證明這里一定有她在乎的人,可能因為這里曾是鬼醫(yī)的落腳點,但更可能是因為謝周。她必然喜歡謝周!敝T葛賢說道:“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