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周直接承認了下來,帶著些年輕人該有的狂傲說道:“沒錯,我就是呂仙姑的遠方表侄,你們既然知道,還敢來收我的門面費!
領(lǐng)頭的中年人再次笑了起來,一巴掌呼在了謝周頭上,罵罵咧咧地說道:“還給老子裝呢,真是蹬鼻子上臉,當(dāng)我們不知道?呂仙姑那是礙于親戚關(guān)系才給了你這么個機會,你還真以為她在乎你這么個玩意兒?”
幾個人看著謝周毫不掩飾地露出譏諷的笑容,帶著濃濃的惡意。
他們可不會盲目地對每個鋪面都要收費,比如街對面幾間勾欄瓦舍,就是他們七色天賀長老的產(chǎn)業(yè),不能收;再比如街角那家武器行,就是賀長老外甥的鋪面,也不能收。
黑市北部第十九巷,整條街都歸他們七色天管,也只有與賀長老有關(guān)的兩份產(chǎn)業(yè)除外,其他誰都得交鋪面費。
至于謝周,那更是不用多想。
他們來之前都調(diào)查過了,雖說謝周是呂仙姑的表侄,呂仙姑卻毫不在乎他這個侄子。
否則呂仙姑肯定就把他安排到大羅教的地盤了,何至于打發(fā)到這?
他們有理由懷疑,呂仙姑之所以把謝周安排在七色天的地盤,就是存了教訓(xùn)他的心思。
謝周被中年人一巴掌呼的有些懵,卻不急著動手,沉默著沒有說話。
“沒想到還是個倔驢子。”
那位臉上有刀疤的中年人皺了皺眉,對謝周的反應(yīng)有些不滿,就要武力伺候。
領(lǐng)頭的中年人拉住他的胳膊,微微搖頭。
這終歸是謝周來黑市的第一天,給個下馬威可以,但如果真動手打了他,難免有不把呂仙姑放在眼里的嫌疑。
教訓(xùn)謝周可以,但不是現(xiàn)在。
領(lǐng)頭的中年人看著謝周,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實話告訴你,所有在這條街上開店的人每個月都得交鋪面費。如果你不交,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有某些瘋子過來搶你的錢,砸你的貨,那時候可別怪我沒給你提醒!
謝周揉著腦袋想了想,說道:“外面不是有巡邏隊嗎?”
七色天眾人被他這句話氣笑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合著黑市里還真有這么天真,或者說愚蠢的東西?
臉上有刀疤的中年人冷笑道:“那你最好寄希望巡邏隊能保護你一天十二個時辰!
謝周適時地露出擔(dān)憂的表情,問道:“那門面費要交多少錢?”
中年人打量著他的店面,伸出五根手指,說道:“第一個月,就先收你五十兩。”
謝周眉頭微皺,嘟囔道:“這么貴?租金一個月也才三十兩。”
話雖如此,但其實他對這個數(shù)字早有心理預(yù)估。
老楊先前便說了,這些七色天的邪修們對街上的每個鋪面都有大致了解。
他們計算著每個鋪面每個月除去租金后,大概還能賺多少銀子。
之后他們會將賺來的這些錢中的八成,當(dāng)作鋪面費強行征收。
黑市沒有淡季旺季,老楊的店每個月大概收入九十兩左右,其中三十兩交給官方,四十兩都要上交七色天,落到手里的只剩不到二十兩,遇到生意差的月份,可能還要賠上些錢。
老楊對此倒是看得開,除去各種開銷,他一個月平均能存?zhèn)十兩左右。
這已經(jīng)比以前賺的多上太多了。
放到外面,像老楊這種小型肉鋪,一個月能凈賺五兩都得是老天開眼。
七色天的邪修們心里有數(shù),長久以來收鋪面費也形成了一種規(guī)則,他們會讓這些來黑市討生活的普通人有賺頭,不至于把人逼上死路,只有這樣才能為他們賺取更多的利益。
謝周思索片刻,決定暫時妥協(xié),說道:“我交門面費,但我沒有那么多錢了。”
中年人皺了皺眉,看著這滿屋子的藥材,說道:“你會沒錢?”
謝周用誠懇的口吻說道:“錢都用來買藥了,還交了半年的租金!
中年人上下打量著他,皺眉說道:“行吧,那你還有多少?”
謝周從懷里取出一小疊銀票,說道:“就剩這么多了!
臉上有刀疤的中年人一把將銀票搶了過來,數(shù)了數(shù)罵道:“好家伙,只有三十四兩,你蒙誰呢?”
謝周退后半個身位,露出輕微的畏懼和緊張感,沒有說話。
這副模樣坐實了他還有錢,卻也讓對方明白,他手里已經(jīng)沒有很多錢了。
領(lǐng)頭的中年人攔住刀疤臉想上去搶錢的想法,看著謝周的眼睛,語氣忽然緩和下來,說道:“我這里倒是有個來錢快的手段,一天就能有上百兩,不知小兄弟有沒有興趣?”
謝周驚訝問道:“什么手段?”
中年人笑問道:“聽說過龍樓嗎?”
謝周說道:“你是說朝堂?”
在書面語中,龍樓是朝堂的代名詞,前朝還留有“鳳駕瞻西幸,龍樓議北征”的詩語。
中年人笑了,心想還是個文化人,搖頭說道:“不是那個龍樓!
“我說的龍樓在黑市南部第七巷,那里有些大人物最喜歡你們這種年輕人!
中年人仔細地觀察著謝周,越看越覺得滿意,湊近捏了捏謝周的胳膊和腹部。
他的表情變得更加滿意了。
面目清秀,身體卻絕不單薄,棉衣下面明顯都是虬實的腱子肉。
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貨色。
感受著對方摸自己身子的令人膈應(yīng)的動作,謝周瞬間就明白所謂龍樓的意思了,緊接著便聯(lián)想到昨天在黑市大門前,那幾輛車中拉著的除了少女,還有幾個俊秀的少年郎。
黑市中的龍樓,賣的是皮肉生意。
中年人循循善誘道:“以小兄弟你的身材,到了龍樓肯定很受歡迎。”
看謝周為難的表情,中年人臉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嘿嘿笑道:“小兄弟大可放心,龍樓出入的多是女人,而且其中不乏有漂亮妞兒,個個都是胸大腰細腿長,絕不讓你吃虧……”
說著他還咽了口唾沫,說道:“小兄弟意下如何?”
謝周搖了搖頭:“還是算了。”
中年人嘆了口氣,面帶悲哀道:“這么好的身材和面相,不去龍樓可惜了!
其實這才是明智的做法。
他當(dāng)然不會對謝周明說,進了龍樓可就成了柜臺中的貨物,身不由己了。
而且雖然出入龍樓的大部分都是女人,但漂亮的只是極少數(shù),其中也有三成的男人。
可以說一旦去了龍樓,就等于把所有的尊嚴和道德棄如敝履。
“今天算你識趣,收了你三十四兩,欠下的就用這些藥補上。”
中年人說著,從木架上隨手撈了一整箱藥材扔給下屬,沒有過多的為難謝周,揮揮手便轉(zhuǎn)身離開,最后說道:“還有,下個月我們再來,記得提前準(zhǔn)備好錢!
謝周點頭應(yīng)下,把他們送出了門。
……
……
等七色天的人走了,老楊才敢從門外探頭進來,臉上有些愧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可不敢在七色天面前當(dāng)出頭鳥,只能裝看不見。
謝周倒也不會怪他,這條街上的所有人都是這么過來的。
這個黑暗世界的規(guī)則就是如此,強者享有一切,弱者只能是強者的工具。
“其實老漢我啊,也有個兒子,年紀比你大些,今年二十六了!
老楊取出煙桿煙葉,點燃抽了兩口,幽幽地說道:“我們倆來黑市就是為了他!
老楊在邊上,謝周不方便展示太多修行上的功夫,拿著掃帚將屋里的冰碴掃了出去。
聽到老楊的話,謝周問道:“他怎么了?”
老楊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年紀輕輕不學(xué)好,跟著一幫酒肉朋友加入幫派,三年前的大年夜在青樓喝多了酒,和人家起了爭執(zhí),腦子一熱,抄起板凳把人給砸死了!
“對方報了官,我兒子和另外兩個人,縣令判他們十年!
老楊隨和的語氣中帶著些悵然,可誰都能聽出這里面藏了多少悲痛。
按大夏律,殺人償命。
幸虧兒子是和另外兩個人一起犯的事,最后才得以逃脫死刑。
“最終他被判六年,永儀十七年關(guān)進去的,明年正月就該放出來了!
老楊吞云吐霧,猛抽一口旱煙,被嗆的臉頰通紅,難受的咳嗽起來。
為了幫兒子減刑,他連續(xù)奔波數(shù)月,賣了祖宅,賣了田地,家底耗了個精光。
最終還欠下一百八十多兩的債。
老楊不得已,托關(guān)系和媳婦兩人進了黑市,在這里做起了買賣。
夫妻兩人的運氣不錯。
三年多不見日月,忍氣吞聲,身子老了十歲,好在銀子也存了不少。
謝周沒說什么,和老楊一起蹲坐在門檻上,安靜地聽著老楊的講述。
為人父母者,總是會為孩子背負一切,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抽完三輪旱煙,看到有客人進了自家肉店,老楊神情一震,起身抖了抖身子,笑道:“得嘞,吐點苦水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小老板先坐著,我忙活去了!
謝周跟著起身,笑著點了點頭。
可就在他準(zhǔn)備回屋時,心底忽然再度生出一種被注視的如芒在背的感覺。
瞬間回頭。
街對面。
拄著拐杖、頭戴笠帽的老人站在瓦房的前面,正在笑瞇瞇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