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周不覺得救人有錯,如果能救而不救,過多的考慮代價和后果才是錯。
他按姜御的要求來了黑市。
姜御只對他說黑市里有他想要的一部分答案,也有留給他的一些東西。
但姜御卻沒有告訴他到黑市后具體要做些什么,既然沒說,便是讓他自行選擇。
黑市是一個黑暗的地方,與青山恰好相反,可以說是兩個極端。
謝淮第一次來到黑市,便很自然地融入黑暗,成了黑暗中的索命者。
關(guān)千云也見過很多黑暗,所以當(dāng)他來到黑市,就成了游離在黑暗中的使者。
如果謝周現(xiàn)在還處在二品境界,如果他沒有現(xiàn)在的實力傍身,那他很可能會做出和關(guān)千云一樣的選擇,以自保為主,游離在黑暗的角落,然后學(xué)會與黑暗共存。
但他已經(jīng)突破一品,勉強有了撕開黑暗一角的資本。如果還裝作什么都看不到,或者一昧的退避和忍讓,任由那些無辜的生命在他眼前死亡,那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黑暗侵蝕心靈,與黑市中腐朽的邪修們再無任何區(qū)別。
三輛馬車在顛簸的山石路上行走著,經(jīng)過數(shù)次下坡上坡的循環(huán),拐過數(shù)不清的彎彎繞繞,終于在某一刻,頭頂?shù)囊箍蘸蜌堅潞鋈幌В饺胫挥杏墓獾暮诎抵小?br>
夜晚戌時,馬車停在黑市中某條街的中段,這里有一間剛裝修過的鋪面。
鋪面左手邊是楊記的肉湯鋪,右手邊是一家破舊的酒肆,對面是一排黑乎乎的瓦房,雖說關(guān)著門看不到里面的模樣,但聽著隱約傳出來的聲音,不難明白是出賣皮肉的場所。
徐老和羅婆婆在進入黑市后便先行離開了,秦震當(dāng)先下車,拿鑰匙打開店門,招呼著焦?fàn)钤黄鸢蜒b滿藥材的箱子搬了進去,隨后把鑰匙和桌上的文書扔給了謝周。
“以后這就是你的地盤了!鼻卣鹪诜块g里轉(zhuǎn)了幾圈,確認(rèn)手下找的那家施工隊收拾的還算干凈,對謝周說道:“這些藥材你自個兒收拾吧,對了,沒給你做招牌,反正在這地方開醫(yī)館也用不上招牌。”
秦震簡單交代了幾句沒營養(yǎng)的話便提出告辭,焦?fàn)钤廊怀聊Я吮瑓文m巧笑嫣然地說了句回見,三人各自離開,走進黑暗的長街,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們沒有給謝周留任何聯(lián)系的方式。
不需要,也沒有這個必要。
等時候到了,不需要聯(lián)系,他們自然就會再出現(xiàn)在謝周面前。
……
……
待呂墨蘭幾人離開,謝周不急著收拾,仔細(xì)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
房間里很通透,沒有密室暗道一類的東西,實用面積也很小,擺了幾張木架和一張診桌后就只剩一條兩人寬的通道,看起來有些許擁擠。不過讓謝周感到滿意的是,這間鋪面前面是醫(yī)館,后面還有一間和前鋪差不多面積的住房,兩間房之間的小宅院里長滿了潮濕的蘚類植物,竟顯得有幾分清幽。
謝周將藥材整理好擺上木架,走出房門,來到隔壁楊記羊肉要了碗肉湯。
老楊先前就注意到謝周的到來,知道他就是隔壁店鋪的老板。
前幾天鋪面整修時,他和泥瓦工的老漢閑聊,還以為這是一家書鋪。
不過聞著從里面?zhèn)鞒鰜淼牡牟菟幬秲,老楊明白原來是一家藥鋪?br>
想想也對,黑市這鬼地方哪有賣書的余地?賣藥卻是實打?qū)嵉挠懈泐^。
“肉湯多少錢一碗?”
“一錢,加肉另算!
“這么貴?”
“瞧您這話說的,這黑市里面的東西哪樣不貴?你是隔壁的小老板吧?以后都是街坊,給你算便宜點。”
“不用不用,街坊才不能便宜!
“看你這么年輕,咋想著到這邊賣藥了?別怪老漢多嘴,這里頭的日子可不好過!
“……”
老楊盛湯的時候嘴里一直說個不停,或許是在這黑暗里待久了,他的話越來越多,不管看見誰都想絮叨兩句。
謝周不覺得煩,反而覺得有種親切的感覺,仿佛進了青山腳下的鎮(zhèn)子里。
老楊順手給謝周的碗里加了半碗的肉,和謝周說的這幾句話讓他心情都好了起來。
他一直都很喜歡和年輕人聊天,有朝氣,看起來就招人喜歡。
當(dāng)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謝周面相好,說話好聽,態(tài)度也平和,一看就和那些瘋狂又暴躁的邪修們不沾邊。
不過老楊依然覺著謝周是邪教子弟。
理由很簡單。
謝周一看就是個修行者。
如果是正派人士,那必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在黑市開店。
所以謝周只能是邪教弟子,或者是某個和邪教有關(guān)系的散修。
自從隔壁裝修,老楊就擔(dān)心了好幾天,尋思是個不好相處的混蛋也就罷了,萬一來個脾氣暴躁的邪修,那他就得提起一萬個小心了,否則稍有不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現(xiàn)在遇上謝周這么個小老板,在老楊看來當(dāng)然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至少不用擔(dān)心哪天得罪了鄰居,人家提著刀,過來就是一刀。
“小老板,老漢得再提醒你一句,在這里賣藥可不比賣肉,你可得小心著點!
老楊把肉湯端給謝周,關(guān)心地叮囑一句,轉(zhuǎn)身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
……
謝周坐在楊記羊肉門口的石桌上,觀察著街上發(fā)生的一切。
亂。
這是他對黑市最直觀的印象。
就這么一頓飯的功夫,街上就發(fā)生了三起偷盜,一起搶劫,以及幾個邪教人士追殺仇人的場景。其中一起偷盜事件的小偷被當(dāng)場抓破,頓時演化成了斗毆,圍觀者眾多,卻無一人相勸,反而笑著叫好。
有意思的是,當(dāng)穿著黑甲的巡邏隊經(jīng)過時,所有人都安分下來。
小偷們停止動作,斗毆人員放棄廝打,就連那幾個追殺仇人的邪修都收起了武器。
但等到巡邏隊離開,一切照舊。
趁著老楊來收碗的間隙,謝周好奇問道:“如果被巡邏隊抓走會怎樣?”
“關(guān)進黑牢唄。”老楊說道:“偷盜者七天,斗毆者半個月,殺人關(guān)半年。”
謝周心下了然。
這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亂中有序?
他忽然有些好奇,這些黑市官方人員的掌控者是誰,不知道是不是徐老和呂墨蘭他們。
思索之際,耳邊響起老楊不滿的聲音。
“老人家,可不能用這個付錢!”
原來是隔壁桌子的客人,拿著一塊石頭當(dāng)飯錢,就要結(jié)賬。
這客人戴著笠帽,滿頭白發(fā),有些輕微的駝背,旁邊放著一根油光發(fā)亮的拐杖,看起來得有八九十歲的樣子。
“你再仔細(xì)看看,這就是老夫的錢!
老人家笑著說道,當(dāng)他笑起來時,兩個眼睛瞇成一條縫,給人和藹可親的感覺。
老楊卻不覺得這笑容有多和藹,表面笑臉相迎,心里卻已經(jīng)偷偷罵起了娘。
去他媽的,又一個吃霸王餐的。
這是今天第四個了。
這群狗東西,連飯錢都付不起,活該一輩子都見不到太陽。
老楊扭頭看了看剛從街上走過去的巡邏隊,稍有糾結(jié)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雖然黑市很亂,規(guī)矩亂七八糟,但對普通人極其優(yōu)待。
可以說巡邏隊的存在主要就是為了保護他們這些普通人。
假如老楊喊上一聲,巡邏隊的人很快就會趕到,將這老頭子關(guān)進黑牢。
但老楊卻一次巡邏隊都沒用過。
因為平時他遇到的最多就是個霸王餐,為了幾錢銀子上報巡邏隊不值當(dāng)。
另外就算上報給巡邏隊,等人家從牢里出來,難保不會再來尋仇。
黑市里有太多瘋子了。
老楊不懂修行,面對這些瘋子,萬事能忍則忍,否則人家一狠心,反手殺了你怎么辦?
這是老楊來黑市的第三年,他見過不下二十個因為爭一口氣而慘遭殺害的人了。
所以老楊暗道一聲晦氣,卻也不敢為難這個吃霸王餐的老人,淡定的收拾碗筷。
可下一刻,老楊猛地一聲驚呼。
因為老人遞給他的那塊石頭,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變成了銀錠。
偌大一塊,至少有十兩。
老人家從懷里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嘴,起身說道:“不用找了,這湯的味道不錯,剩下的算是給你的賞錢!
老楊驚了,下意識地上嘴咬了咬,有些咯牙,是真銀子不假。
而且這還是官銀,銀錠底下還有官府鑄造時鏨刻的銘文。
不僅是老楊,就連注意到這一幕的謝周都有些迷糊。
他親眼看到石頭變成了官銀。
這絕不是戲法手段,也不是什么影響精神認(rèn)知的幻術(shù)。
老人應(yīng)該是施展了某種類似道門牽引術(shù)的術(shù)法,以超過肉眼能夠識別的速度,將石頭和銀子進行了交換。
毫無疑問,這是一位境界高深的修行者。
謝周有些驚訝,可就在他準(zhǔn)備離開時,老人的目光朝他望了過來。
謝周的識海中頓時生出輕微的刺痛感,豁然轉(zhuǎn)身,與老人對視。
卻見老人笑瞇瞇地望著他,摘下笠帽,對他點頭致意,隨即拄著拐杖離開了。
謝周皺著眉頭,看著老人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
他很確定,老人先前變銀子的做法就是吸引他的手段,為的就只是和他對視的這一眼。
謝周沒見過這個老人,卻可以肯定,老人一定認(rèn)識他,甚至是專門為他而來。
對方到底是誰?
難道說也是呂墨蘭那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