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道長不愿意出手,那在下就很樂意為道長效勞了!瘪R總管抿了抿嘴唇,笑呵呵地從后面走上前來,對著玄云子抱拳一禮,看著謝周的眼神帶著一絲嗜血的味道。
聽到這話,宋忠夏和徐恭等人忍不住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玄云子則皺了皺眉,露出一絲不喜。
為道長效勞。
這五個字才是這句話的關鍵。
誰都知道今天對謝周的殺局是皇帝的命令,殺死謝周無疑是大功一件。
可謝周是青山傳人,誰殺死他勢必要承擔被青山問責的后果。
即使那些青山長老很樂意看到謝周的死亡,可如果謝周真的死了,他們當然要以此為借口,向長安索取到更多的利益。清修清修,修行是真,但如果把他們看作不惹紅塵的世外高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此外,李大總管說謝周是謝桓的兒子,倘若事實如此,那么可想而知殺死謝周還會徹底的得罪那些潛藏暗處的王謝余孽。
馬總管說的這句話飽含算計。
謝周還是要殺的,但他不介意把殺死謝周的功勞帶回內(nèi)廷司,然后讓紫霞觀和他們一起承擔可能帶來的后果。
玄云子當然不會如他所愿,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馬總管哪里話,你與貧道都是奉命行事,何來為貧道效勞一說?”
“那是自然!瘪R總管從鞘中抽出劍來,笑呵呵地說道:“只是若非有道長相助,我內(nèi)廷司恐怕就要攔不住此賊了,道長不愧與此賊同屬道門,連出手時機都選的那般巧妙!
玄云子沒說什么,臉色更加難看。
同屬道門,時機巧妙這兩個詞說出口,紫霞觀不僅會和內(nèi)廷司綁在一起,而是很可能會吸引到更多的仇恨。
馬總管卻還覺得不夠,擔心紫霞觀在分擔仇恨的同時將功勞也一起分走,不緊不慢地補上最后一句:“早就聽聞紫霞觀的道長做好事不留名,面對功勞不爭不搶,面對指責默默承受,今日得見,果然高風亮節(jié)。既然道長送來如此一份大禮,那我內(nèi)廷司可就卻之不恭了!
話音落處,馬總管一劍朝謝周斬了過去。
他不認為謝周還有避開的能力。
所有人也都這么認為,現(xiàn)在的謝周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他們宰割。
而且馬總管這一劍并未托大,將全部的力量都灌注其中。
今天已經(jīng)發(fā)生了太多意外,他從謝周身上看到了太多不可思議的東西。
所以他這時候不會給謝周任何還手的機會,也不會給誰救援的機會。
馬總管主修的功法是來自西域的大寂滅功,劍招中散發(fā)著荒蕪的氣息,雖然比謝周的劍有所不如,但也彌足恐怖。
他甚至能想象謝周在這一劍中死亡,然后尸體被寂滅吞蝕,變成仿佛枯草的模樣。
可奇怪的是,面對這寂滅一劍,謝周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畏懼的意味。
馬總管皺著眉頭,心想經(jīng)歷過生死不等于看破生死,你還能有什么手段?
是啊,謝周怎么看都不該還有任何后手了,他的模樣是那樣凄慘,身上到處都是血,臉上還有一道被拂塵抽打出來的血印。
更重要的是他一個劍修,手中甚至連一把劍都沒有了。
這時,謝周忽然對著面前的馬總管伸出了右手,當然不是在握手,也不是在索要什么東西,更不是投降。
因為他的掌心向下,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玩的拍手掌游戲。
難道他認為一只手就能攔住這一劍嗎?
馬總管頓時有種被羞辱了的感覺,心想真是個狂妄的小東西,可接下來,他的寂滅之劍卻在空中懸停,不敢再斬下去了。
他忽然轉(zhuǎn)過身,將這一劍斬向背后。
先前那一刻,為了殺死謝周,他將力量提升到了巔峰,舉手投足間自有大寂滅之威。
這種招式一旦施展,就像黃河入海,浩浩蕩蕩不可輕移。
但馬總管無論如何都要改變這一劍的方向,哪怕這會傷到自己和身邊的隊友。
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給出了答案。
玄云子和紫霞四道飄然向后退去,抬頭望向天空,深冬時節(jié)厚重的濃云忽然從中間裂開,讓出了一條道路,然后一顆紫色的流星從高中墜落,朝這邊砸了過來。
所有人都朝天上望了過去。
那里出現(xiàn)了一道筆直的紅與紫的線。
紅色的是火。
紫色的是劍氣。
那是何其強大奢華的劍氣啊,像是星空大海,值得所有人的敬畏。
當然這把劍本就值得所有人的敬畏。
因為它是青山主劍,紫氣東來。
因為這一劍是姜御從十余里外的地方送來,蘊含著超越了品級的力量。
謝周對著馬總管伸出右手,便是在呼喚紫氣東來的出現(xiàn)。
當他看到玄云子的時候,便明白自己先前為何感受不到紫氣東來的存在。
是玄云子用道法在周圍布下屏障,切斷了他和紫氣東來之間的聯(lián)系,也影響了姜御對他具體位置的判斷。
當玄云子從云中走出來的那一刻,屏障自然消散,謝周感受到了師父的位置,姜御也確定了謝周的方位。
于是,一劍東來。
浩浩蕩劍氣綿延十余里,馬總管如何能不避其鋒芒?
或許他那一劍能殺死謝周,但毫無疑問,他也將被紫氣東來無情洞穿。
一命換一命,值嗎?
相信在內(nèi)廷司和紫霞觀眾人看來,以馬總管的命換謝周的命,當然很值。
如果換成宋忠夏站在馬總管的位置,他也一定會拼死將那一劍斬落。
但馬總管不是宋忠夏,他不像老太監(jiān)一樣甘愿為皇室付出一切。
他有自己的私心。
他當然不會和謝周換命,他當然要躲開,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比活著更加珍貴。
看著這把從天外墜落的劍,馬總管的臉被劍氣映照的滿是紫色,眼中是無盡的惶恐。
他想躲開,可他哪里躲得開。
他為此改變了寂滅劍的方向,可那又有什么用?
與姜御的攻擊相比,他的寂滅劍顯得是那樣的弱小和可笑。
噗呲噗呲,無數(shù)聲厲響中,寂滅劍被劍氣輕易淹沒,馬總管身上多了數(shù)十個血洞。
他的臉上也多出無數(shù)血口,一只耳朵被破碎的劍氣整個削下,噴出無數(shù)鮮血。
只一瞬間,他就變得比謝周更加凄慘。
馬總管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想要求饒,想要尋求幫助。
可玄云子等人早就退到了一邊,與他交好的袁總管唯唯喏不敢上前,即使一向大無畏的宋忠夏都選擇向后退避。
轟的一聲!
滿天劍氣中忽然出現(xiàn)一道金光,蔡讓出現(xiàn)在馬總管面前,雙掌疊握拍向紫氣東來。
馬總管被兩者碰撞產(chǎn)生的氣浪震到一邊,仰面倒地,吃了滿口泥土,但他卻不敢有任何停留,手腳并用地爬向更遠處,堂堂內(nèi)廷十二總管之一,顯得就像乞丐般無助和可憐。
長街上佛光蕩漾,仿佛多了一輪太陽。
太陽在佛門是光明和理智的象征,遍照宇宙萬物,是佛法精深的具現(xiàn)。
當一個佛門修士能將佛光用太陽的形勢呈現(xiàn),便意味著他有了被稱為“佛”的資格。
問題在于,這輪太陽中的氣息,卻是大日如來真經(jīng)的味道。
這是佛門禪宗的絕學。
眾所周知,蔡讓是密宗的俗家弟子,為何還修煉了禪宗絕學?
雖然不知道他是從何得來的這門絕學,雖然佛門并沒有管制他的資格,但密宗和禪宗的關系一直不怎么好,可以想象這件事傳出去,他在佛門都將不受待見,以后恐怕都不能再去大興善寺聽經(jīng)弈棋了。
然而蔡讓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在姜御面前,他必須毫無保留地用出自己最強的防御手段,哪里還顧得上思考其他。
即便如此,在紫氣東來面前,這輪太陽的光芒仍是越來越暗,邊緣處有破損的征兆。
如果有人能夠透過拳套看清蔡讓的手掌,會發(fā)現(xiàn)他的雙手一片血肉模糊。
“?????? !”蔡讓忽然變掌為拳,用梵語暴喝出一個晦澀難懂的“鎮(zhèn)”字,身上佛光赫然暴漲數(shù)分,刺眼的光芒照耀得讓人難以直視,就連周圍的空間都似乎扭曲變形。
擦的一聲輕響,蔡讓沒能壓過紫氣東來,但他成功地改變了紫氣東來的飛行方向,讓它從旁邊劃過,斜著撞入城墻。
光化門附近響起轟隆如雷的聲音。
自從李氏建國,長安數(shù)百年沒有被破壞過的城墻在今天被紫氣東來貫穿。
恐怖的劍氣在城墻內(nèi)部肆虐,無數(shù)碎石崩塌,裂出了一個足足有三丈長寬的空洞。
蔡讓被劍氣逼得后退十余丈,兩條腿都被砸進了泥土之中。
他不停地喘息著,衣服上沾滿污漬,發(fā)髻被毀,黑發(fā)披散下來。
沒有人會看輕他。
即使并非姜御親至,但那終究是姜御,這終究是超越了品級的力量。
蔡讓能攔住這一劍已經(jīng)彌足可怕。
……
……
十余里外的高空。
姜御遞出了紫氣東來,兩手空空,卻又仿佛被無數(shù)把劍環(huán)繞,他冷眼看著對面的星君,說道:“都說你最擅長推演,那這一幕,又是否在你的推演之內(nèi)?”
他說的這一幕,自然是謝周突破一品,強勢地突破內(nèi)廷司的封鎖。
星君沒有否認,說道:“上次我就對你說過,我看不透的他的命格!
姜御說道:“你看不透的還有很多!
星君說道:“我還對你說過,他的命運是被另一個人安排,今天我終于知道,那不只是一個人,是你和謝桓,或者還有更多的人,是你們安排了他的命運。但他終歸要為自己的命運付出代價,或者說這才是他真正的命運。”
姜御說道:“這世上沒有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