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的大街上隨便攔一個人，問他對于平康坊的看法，大概都會得到如此的回答。
——平康坊可是個好地方！
這里的好指的不是風(fēng)景，而是平康坊是長安城最好的尋歡作樂之所。
平康坊按照青樓的等級進行劃分，分為南曲、中曲、北曲三條曲巷。
這其間遍布了大小幾百家青樓，超過兩萬個歌妓長居于此。
三條曲巷中，以南曲和中曲的環(huán)境最為優(yōu)雅，多是精美閣樓和獨門小院，來往的也都是王公貴族和文人雅客，一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居住這里面的歌妓也都是歌妓中的極品。
女子們不僅要長相出眾，更要注重才藝，以此來迎合客人的品味。
南曲和中曲還是一個“小朝堂”。
之所以有此一說，是因為在大夏官場中，狎妓之風(fēng)盛行。
那些有名的歌妓常年與朝中的官宦、貴族交往，圈子和人脈極廣。
因此一些想要進入官場的人便將歌妓當(dāng)作跳板，借助她們將自己的才干傳播出去，以此來結(jié)識當(dāng)朝權(quán)貴。
至于居住在北曲的歌妓們，就遠沒有這么幸運了。
她們中有很多都是被賤賣的女兒，逃田避難的無籍戶，有的甚至連名字沒有。
在歌妓這個圈子里，北曲的女子們就是下層中的下層。
又因為姿色和素質(zhì)的限制，導(dǎo)致她們只能做一些皮肉生意，供底層的男人們?nèi)贰?br>
此時此刻。
李大總管穿著尋常的素色布衣，正是來到了平康坊中的北曲。
相比明亮而又氣派的南曲和中曲，北曲就是一排排的木制民房，高矮參差不齊，房與房的空隙間堆滿了垃圾，散著一種發(fā)酸和腐臭的味道，看起來貧賤、寒酸，昏暗無比。
不過越是如此臟亂的環(huán)境，越是混雜著許多明面上不允的人物。
比如外號“孫半城”的孫老爺便是居住在北曲后方、那一連片雜亂的矮房中。
不過具體在哪間矮房住著，就沒有幾個人知曉了。
主要是孫老爺?shù)淖√幰恢痹趽Q，短則三五天，長則兩個月，必然會換一個新住處。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孫老爺仇人無數(shù)，若是被人知道了確切住所，怕是別想過安寧日子了。
而以北曲為中心，平康坊這方圓一里多的享樂區(qū)域，就是所謂的“小黑市”。
除去吃喝嫖賭，還有武器和丹藥的拍賣，以及專職殺人的刺客們。
李大總管此行，便是來找孫老爺。
他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地繞過最前方的木房，來到一處偏僻的暗巷。
李大總管朝巷子深處望了望，隨后走了進去，大概行了百余步，最終停到一間木房前。
房門上鑲嵌著兩個惡鬼門環(huán)。
李大總管敲了幾下。
很快，一個人探頭探腦地打開門。
這人看到李大總管，好似見了鬼一般，頓時一個哆嗦，把腦袋縮了回去，就要關(guān)門。
李大總管伸手攔住門框，語氣冷冽地對此人說道：“帶我去見孫昆。”
孫昆就是孫老爺?shù)谋久?br>
只不過隨著孫老爺?shù)膭萘τ訌姶�，越來越多的人都不敢再直呼這個名字。
開門的人愣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緊張地后退一步，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雖然李大總管換了行裝，但身為孫老爺手下的看門人，他不難認出大總管的身份。
大總管怎么會突然到訪？
怎么沒有聽上面來信？
開門的小嘍啰想不明白。
但一想到威名赫赫的內(nèi)廷大總管就站在自己面前，小嘍啰的雙腿便開始顫抖，站都站不穩(wěn)了，哆哆嗦嗦地行了個不規(guī)范的怪禮，結(jié)巴著道：“小……小的拜見總……總管大人�！�
李大總管淡淡地道：“帶我去見孫昆，你放心，我不殺你�！�
小嘍啰不敢違抗大總管的意志，生怕惹火了這尊活閻王，一指頭碾死自己。
問題在于，他也不敢直接領(lǐng)大總管進去，否則觸犯了孫老爺?shù)囊?guī)矩，還是一個死字。
小嘍啰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好在李大總管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去進去請示一番。
小嘍啰如蒙大赦，進屋問了兩聲，然后才敢?guī)е畲罂偣芡钐幾呷ァ?br>
一般有外人到訪，都會封閉內(nèi)力且?guī)霞兒谏念^套，以防外人記住這邊的路線。
但大總管卻不會被如此招待。
也沒有人敢提出封了大總管內(nèi)力、并且給他戴頭套的死亡提議。
……
……
李大總管步履穩(wěn)健，靜靜地跟在引路之人的身后，觀察著道路兩側(cè)。
這里已是平康坊的最深處，道路極窄，只容兩三個人并行。
兩邊全是破舊的木屋，密密麻麻，一間挨著一間，連陽光都照不進來。
每間木屋有且僅有一張窗戶，房門也很是低矮，就像是牢房一般。
隱約可以聽到里面?zhèn)鱽砣祟惖牡驼Z聲、呻吟聲、咒罵聲、啜泣聲……
各種聲音混淆在一起，就好像來到了野獸遍布的叢林中。
沒有法律，沒有人情，沒有道義，只剩下殘酷與混亂的黑暗法則。
恐怕很多長安人都想不到，在長安城光鮮艷麗的外表下，竟隱藏了這么一個地方。
而生活在這里的人——要么是孫老爺?shù)氖窒拢淳褪潜还俑ň兊募閻褐叀?br>
李大總管走在狹窄的道路中間，清晰地感受到無數(shù)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有監(jiān)視，有好奇，當(dāng)然也有人帶著殺意。
對此，李大總管表現(xiàn)得格外平靜。
平靜并不意味著容忍。
相反，李大總管做夢都想殺死孫老爺，抹除這片長安城的“黑暗面”。
為此他在這里安插了許多眼線。
但做成這件事的難度實在太大，以現(xiàn)階段朝廷的能力，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最終，內(nèi)廷司也只能像不良人一樣投鼠忌器，默許孫老爺?shù)拇嬖凇?br>
一路走了一刻多鐘，繞過十幾個路口，前方忽然變亮，一處小宅子現(xiàn)于眼前。
宅子的面積不大，里面蓋了三間磚房。
院子左邊的空地上種著一顆杏樹，樹下放了一張石桌，幾個石凳，不遠處還有一口石頭堆砌出的水井，整體看起來寬敞而又干凈。
誠然，這只是尋常民宅的布局，但能出現(xiàn)在這里，自然就不尋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