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姜御本身也是個醫(yī)者，熟讀醫(yī)書，自然知道該如何治療瘧疾。
《內(nèi)經(jīng)》中又將瘧疾稱為瘧氣，記錄下來的治療方法有兩種，分別是白虎桂枝湯以及鱉甲煎丸，但這兩種藥方都只能治療輕度瘧疾，對于稍重些的病情就無濟于事了。
據(jù)醫(yī)者們考察記錄，惡性瘧疾在民間的死亡率超過七成。
前年初秋時節(jié)，姜御走訪揚州時，曾在一個臨河的小村莊停駐。
那村子里有十幾個孩子都得了瘧疾，最后只有三個身體壯的扛了下來。
姜御只能干看著，沒有任何辦法。
此時聽到老道士提起瘧疾，姜御挑了挑眉，疑惑問道：“你找到了新的藥方？”
老道士搖了搖頭。
“老道我醫(yī)術(shù)有限，沒找出新藥方�！�
“不過……”
老道士話音一頓，一甩拂塵說道：
“太和三年初，老道我外出行醫(yī)，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瘧疾傳播的原因�！�
“不在邪風(fēng)入體，也不在潮濕暑熱�！�
“而在于蚊蟲！”
老道士言辭篤定。
姜御聞言一驚：“蚊蟲？”
老道士點了點頭，說道：
“夏秋時節(jié)，天氣溫暖且潮濕，以致于蚊蟲肆虐，而瘧疾便存在于蚊蟲體內(nèi)�！�
“當(dāng)百姓被蚊蟲叮咬后，身體稍弱者，就有可能發(fā)生瘧疾�！�
“老道雖然沒找出根治之法，但卻給陛下諫言，希望能讓各地官衙每到夏秋時節(jié)，就對低洼河灘進行滅蟲處理，借此就可以減少大量瘧疾災(zāi)害的發(fā)生�！�
“但直接推廣未免有些冒失。”
“于是老道諫言，先在泰山郡試行觀察，如若有效，再行推廣不遲�！�
“陛下同意了，讓李大總管負責(zé)此事�！�
“滅蟲處理的效果極為顯著，今年泰山郡的秋天，幾乎杜絕了瘧疾現(xiàn)象�！�
老道士說道：“事情傳開后，百姓自發(fā)為老道樹立生祠，也就是你見到的星君廟�！�
姜御若有所思。
他不認(rèn)為老道士會在這方面說謊。
他也沒有向老道士尋求證據(jù)。
等離開這里之后，他自然會去求證蚊蟲導(dǎo)致瘧疾的說法是否屬實。
要知道在此之前，關(guān)于瘧疾的說法一直都是邪風(fēng)、鬼怪、上輩子造了孽，以及不忠不孝活該得病這樣的神鬼理論。
老道士推翻這些理論，找出瘧疾的發(fā)病原因，間接上等于拯救了數(shù)百萬平民的生命。
難怪泰山郡的百姓會為他建立生祠，相信以后只要曾受難于瘧疾的地方都會如此。
“對了，我見到你的弟子了�！�
老道士忽然轉(zhuǎn)移話題，提到謝周。
“你覺得如何？”姜御一挑眉梢，似乎很在意老道士的看法。
事實上，老道士主修的就是命術(shù)和相術(shù)，加上本身的年齡和閱歷在此——
他看人一向很準(zhǔn)。
長安城中，每逢年節(jié)都有許多達官權(quán)貴領(lǐng)著自家的晚輩找上老道士，希望老道士能看上一眼，給出幾句評價。
如果能被老道士夸上一兩句好話，那一家人都恨不得興奮得原地升天。
“比你要好�！崩系朗空f道。
“我也知道他比我好，青出于藍本就是應(yīng)有之理�！苯卣f道：“說些我看不出來的。”
老道士想了想，說道：“他的命運，是被另一個人所安排。”
姜御聞言心里一驚，表面卻不動聲色，平靜說道：“被誰安排？”
“我看不透，他的命格被迷霧籠罩，似隱非隱。”老道士搖了搖頭，施施然道：“雖說迷霧猶存，但因果已斷，那個安排他命運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去�！�
“至于這個人是誰……你是他的師父，難道你不清楚嗎？”老道士微笑著反問道。
“不清楚，回頭我去查一查�！�
姜御也搖了搖頭：“還有嗎？”
老道士繼續(xù)說道：“我在他的命格中看到了血色，他的未來必然伴隨著無數(shù)鮮血�！�
姜御笑了笑，隨意說道：“難道比我手上的鮮血還多？”
很多人不知道，在姜御成為青山掌門前，其實是一個殺胚。
從出師的那一天起，姜御行走江湖，斬殺邪魔外道無數(shù)，沾染滿手鮮血。
如今諸邪教之所以如此老實，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當(dāng)年姜御殺的太狠，把他們殺的太慘。
直到執(zhí)掌青山以后，他才漸漸安穩(wěn)下來，逐漸減少了殺戮。
這也是老道士說他強硬的原因所在。
“這個我看不出來�！�
老道士搖頭失笑，緊接著說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天賦遠超你我，他的命運也不是尋常就能限制，未來如何不可確定，但他不會按照那人給他安排的命運走下去�！�
姜御說道：“繼續(xù)�！�
老道士說道：“沒有了。”
“就這？”姜御一挑眉梢，輕笑說道：“說了等于白說啊�！�
老道士笑了笑不作反駁，一甩袍袖說道：“走了，我還要回京復(fù)命。”
云層上的紫色星辰逐漸遠去。
姜御擺了擺手，看著老道士遠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眼神漆黑如墨、銳利如劍。
或許因為懸于云上的緣故，冬日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不見影子。
……
……
齊郡城。
在孟君集死后片刻，一個黑衣人從侯府后門走了出去。
他低著頭，側(cè)臉上滿是焦痕。
走出侯府的同時，他從懷里取出了一張人皮面具戴到了臉上，仔細扶正。
黑衣人正是謝淮。
他是來確定孟君集的死亡。
昨天他饒了孟君集一命，除去要借孟君集和折威軍之手消滅城里的宦官以外，還有就是為了眼前這一幕。
孟君集相信他的陛下。
可在謝淮和黑衣樓眾人的眼中，這種相信未免顯得可笑。
皇室之中，龍椅之上，哪有信任一說，更不會有朋友這種奢侈的東西。
謝淮猜到了陛下會殺死孟君集，不過讓他覺得有趣的是，陛下選擇了用這么一種“干凈”的方法殺死孟君集。
如此也好，殺人誅心。
好不容易等來的希望破滅，想必在最后一刻，孟君集心中是前所未有過的絕望。
謝淮咧嘴笑了起來，黑衣樓的復(fù)仇之路終于邁出了第一大步。
他抬起頭，享受著午后的陽光。
很溫暖。
但不知為何，謝淮總覺得這溫暖就像他的臉一樣，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或許他的命運從來都不真實。
“接下來，去涼州�！�
“去那座黑市�！�
“找到黑市里的鬼醫(yī)�！�
謝淮摸了摸臉上的面具，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