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懸在心頭的巨石終是落了大半。馮光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指節(jié)上的老繭蹭出細微聲響,臉上的郁結(jié)像被晨風(fēng)拂散般褪了大半:“有莊兄這話,我心里就踏實了!等你們平安回來,我把藏在酒窖三年的陳年女兒紅挖出來,咱們不醉不歸!”
事妥當,只待動身。
就在詞宋轉(zhuǎn)身要與馮光等人作別時,天際忽然掠過一道暖金色流光,速度快得如流星趕月,不等眾人抬眼細看,流光已墜落在廣場中央,揚起的氣流卷著青石碎屑,吹得那面虎頭旌旗獵獵作響,邊角銅鈴叮當作響。
煙塵漸散,一道身影穩(wěn)穩(wěn)立在當場:須發(fā)皆白如冬雪覆枝,卻用一根溫潤的桃木簪綰得一絲不茍;身上那件深藍長袍雖洗得泛白,袖口還綴著塊素雅的青布補丁,卻漿洗得不見半分塵垢,領(lǐng)口繡著幾縷淡墨云紋,正是前朝致仕老臣常穿的規(guī)制。
他身形雖微微佝僂,脊背卻挺得筆直,透著股歷經(jīng)滄桑仍未折的風(fēng)骨,目光掃過眾人時,眼底盛著歲月沉淀的溫和。
詞宋先是一怔,目光在老人臉上轉(zhuǎn)了兩圈,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比記憶中添了幾分蒼老,眼角的皺紋深如溝壑,鬢邊白發(fā)也多了大半,一時竟未敢認。
“張。。。張老先生?”
詞宋聲音里帶著幾分難掩的驚訝,快步上前,這才認出來人身份,他就是先前曾與大周王城鏖戰(zhàn)蜃龍?zhí)撚埃瑥埨县┫嗟氖迨,張書之的太叔公,張文隆老先生?br>
“您是張文隆先生?您怎的老了這么多?”
如今文道之路接續(xù),張文隆身為文豪境界,壽命可達千余年,而張文隆不過四百余歲,不應(yīng)該是如此模樣。
老人聞言,臉上綻開溫和的笑意,眼角皺紋擠成兩道暖紋,緩緩點頭:“正是老夫。詞小友,一別半載,你瞧著比從前長壯實了,周身文氣也愈發(fā)醇厚,想來在顏圣書院沒少下苦功!
他目光轉(zhuǎn)向在場眾人,對著他們微微頷首,語氣謙和卻不失莊重:“諸位別來無恙?”
在場眾人也都認出了張文隆,當年贏天刻意針對將軍府,暗中使了不少絆子,張文隆以老丞相叔公的身份,多次在朝堂上為將軍府斡旋,并提前為將軍府通信。
在他們這些人走后,也都是張文隆在暗中保護將軍府,這一點,在場眾人都是知道的。
眾人連忙拱手回禮,孫不休聲音里帶著敬意:“張老先生安好,勞您掛記!
“先生怎會在此處?” 詞宋語氣中滿是疑惑。
張文隆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沉了沉,眉宇間添了幾分凝重:“老夫來這里,是為了和你們一同前去西楚,我知你們此行是為了去兵圣閣討回公道,但西楚朝堂上的事,總要有人應(yīng)付。”
他目光掃過石月,商函,語氣沉了沉:“你們只知兵圣閣實力強盛,卻未必清楚西楚朝堂的彎彎繞,西楚朝堂與兵家早是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吳烈的親侄在朝中任御史中丞,連西楚世子都得賣他三分面子!
“你們帶著‘查兵家插手國戰(zhàn)’的名頭去,吳烈定會唆使朝臣發(fā)難,說你們‘越境滋事’,若沒人在朝堂上幫你們周旋,怕是連兵圣閣的山門都難進!
詞宋聞言心頭一凜,他此前只想著如何應(yīng)對兵圣閣的文道修士,倒真忽略了西楚朝堂的阻力。
張文隆曾在大梁兵部任職多年,又與西楚老臣有舊交,若有他同行,確實能省不少麻煩。
他剛要開口應(yīng)下,目光卻落在張文隆臉上,忽然頓。骸跋壬 您怎么似是老了許多?”
先前在大周王城相見時,張文隆雖也須發(fā)皆白,卻脊背挺直,眼神清亮,可如今再看,鬢邊白發(fā)又密了大半,連原本開闊的眉宇都籠著層倦意,挺直的脊背竟微微佝僂,眼角的溝壑深得能夾住碎光,連說話時的氣息都比從前弱了些。
張文隆聞言,倒是笑了,抬手摸了摸鬢角白發(fā),語氣里帶著幾分自嘲,又藏著絲遺憾:“還能怎么?突破半圣失敗,被大道反噬了唄。”
他攤開掌心,只見掌心紋路里還留著淡淡的淺金色痕跡,那是道果崩裂時留下的印記,“三個月前,老夫總算凝聚出半圣道果,本以為能再進一步,沒成想突破那日,丹田突然絞痛,你也知道,老夫當年在天關(guān)對抗異族時,胸口挨過異族的骨矛,后腰被混沌之氣燎過,大小暗傷攢了一肚子,偏偏在道果要融入丹田時,舊傷全翻涌了上來。”
“道果在掌心崩裂的瞬間,大道反噬的力道差點震碎心脈,若不是南楚的老友及時施救,老夫怕是早就埋在異鄉(xiāng)了。”
張文隆語氣輕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可眼底掠過的那抹悵然,還是藏不住,“雖撿回條命,卻也虧了氣血,瞧著就老了二十歲不止!
詞宋聽得心頭一緊,剛要開口安慰,卻見張文隆擺了擺手,臉上已恢復(fù)了平和:“不過老夫也釋然了 —— 文道修行本就講究個‘順其自然’,強求不得。”
可詞宋望著老人鬢邊被晨風(fēng)拂得簌簌顫的白發(fā),看著他每說兩句話便不自覺按向胸口的動作,終究放心不下。
他緩緩抬腕,指尖凝起一縷琉璃金色的才氣,那才氣溫涼如晨露,在晨光里暈開柔潤的光暈,輕輕落在張文隆肩頭:“先生,容我用才氣為您探查一番經(jīng)脈,或許能尋出些調(diào)理的法子!
張文隆微微一怔,隨即頷首應(yīng)允,抬手松了松領(lǐng)口的布扣。才氣順著衣領(lǐng)滲入體內(nèi)時,詞宋的心神也隨之沉潛,起初便覺一股滯澀如淤水的氣息在老人經(jīng)脈間纏結(jié),順著氣血流轉(zhuǎn)的軌跡往下探,心口處竟橫亙著幾道蛛網(wǎng)狀的細微裂痕,那是大道反噬時,剛烈道則撕裂經(jīng)脈留下的舊痕。
五臟六腑的脈絡(luò)更如被風(fēng)沙侵蝕的舊驛道,處處是磨損的凹痕,尤其是當年在天關(guān)對抗異族時留下的暗傷,此刻仍像細碎的冰碴嵌在肺腑邊緣,連才氣輕輕拂過,都帶著滯澀的阻力。
這般傷勢,尋常文人怕是早已臥床不起,張文隆能撐到現(xiàn)在,全靠修行的文道底子硬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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