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眾人悚然發(fā)現(xiàn),陣中再無柳溪蹤跡,唯有無處不在的樂聲在盤旋,時而如千軍踏破函谷關(guān),時而如孤鴻泣血過寒潭,時而如利刃裂帛斷金,教人分不清哪一縷音符藏著致命鋒芒。
“他融進樂律里了!”
子路書院的老師失聲驚呼,文力催逼下,可見無數(shù)青氣如游絲在陣中穿梭,每道氣流都帶著柳溪的文韻,卻尋不到真正的源頭,仿佛整座樂陣都成了他的化身。
詞起白閉上眼,天藍色才氣順著聽覺脈絡(luò)蔓延,如蛛絲般捕捉樂陣的震顫。
可這陣卻似活水無定形,方才覓得的薄弱處轉(zhuǎn)瞬間便被新的音符填滿。冰網(wǎng)表面已浮起細密裂紋,那是被不同頻率的音波震出的痕跡,正順著網(wǎng)紋緩緩爬向中心。
“詞起白,你聽得出哪一聲是真,哪一聲是假嗎?”
陣中傳來柳溪的聲音,似在東又似在西,似在身前又似在背后。隨著話音,樂陣陡然掀起三重浪濤。
第一重如鐘鼓齊鳴,震得臺面粉塵騰起三尺。
第二重如絲竹低語,冰網(wǎng)裂紋應(yīng)聲擴大半寸。
第三重竟悄無聲息,卻讓詞起白的鬢角驟然凝出霜花,連呼吸都帶著白汽。
“你竟然還有這一招?”
詞起白睜眼時,天藍色才氣已暴漲如潮,將冰網(wǎng)撐成丈許光球,冰碴在光壁上凝結(jié)成盤龍紋樣,“可惜,再精妙的樂律,也擋不住絕對的力量!
他橫舉水寒劍的剎那,劍脊突然嗡鳴如鐘,天藍色才氣順著臂彎漫過肩頭,在背后展開一道巨大的劍影。
那劍影足有十丈寬,邊緣流轉(zhuǎn)著冰藍色的流光,將整個高臺籠罩其中,連日光都被折射成冷冽的藍芒。
“橫 —— 貫 —— 八 —— 方!”
四字吐出,如四塊巨石砸入深潭。
詞起白手腕翻轉(zhuǎn),背后的劍影轟然壓落,化作億萬道冰藍色劍氣,貼著臺面橫掃開來。這些劍氣不似尋常劍招那般集中,卻如天羅地網(wǎng)般無孔不入,所過之處,柳溪凝聚的才氣樂器紛紛發(fā)出哀鳴。
編鐘虛影被劍氣掃過,鐘體上的金文瞬間褪色,青銅質(zhì)感化作齏粉。
琵琶弦被絞成數(shù)截,金色音刃尚未成形便被凍成冰棱。
羯鼓鼓面更是被無數(shù)道劍氣同時穿透,爆出一團青藍色的光霧。
那些懸浮的樂器殘骸在空中停頓片刻,隨即被后續(xù)的劍氣碾成碎光,連一絲音波都沒能殘留。
“躲不掉……”
柳溪在樂陣核心猛地轉(zhuǎn)身,玉簫在掌心旋出三道青芒。
他將所有才氣灌注其中,簫身陡然漲大到丈許長,化作一柄青色長簫,試圖格擋迎面而來的劍氣洪流。
“嗤啦 ——”
冰藍色劍氣撞上青簫的瞬間,簫身上的竹紋寸寸斷裂。柳溪只覺一股蠻橫的力量順著手臂炸開,肩胛骨傳來鉆心劇痛,仿佛被冰錐生生鑿穿。
他咬著牙將青簫橫在胸前,簫身卻如被巨斧劈過,從中間裂開一道冰縫,寒氣順著裂縫蔓延,凍結(jié)了他胸前的衣襟。
“破!”
詞起白劍指前送,主劍氣突然加速,如一道藍色閃電撞在青簫斷裂處。
整柄長簫應(yīng)聲炸裂,碎片帶著天青色才氣倒飛出去,其中一片擦過柳溪的額角,留下一道血痕,血珠剛滲出便被凍成冰晶。
柳溪被這股巨力掀得離地而起,后背重重撞在樂陣殘存的光壁上。
那光壁如玻璃般破碎,無數(shù)道劍氣趁機穿透他的才氣護罩,在他背上劃出數(shù)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天青色才氣如決堤的洪水般外泄,在空中凝成點點青光,又被劍氣凍成飄落的冰花。
“呃啊 ——”
他痛呼一聲,喉頭涌上腥甜,一口鮮血噴在臺面上,瞬間被凍結(jié)成暗紅色的冰晶。
身體軟軟滑落時,他看到詞起白的劍氣仍在高臺上游走,冰藍色的流光在花崗巖地面刻下縱橫交錯的痕跡,邊緣凝著永不融化的寒霜。
樂陣在這一刻徹底潰散,青藍色光點如流星般墜落,露出柳溪蜷縮在地的身影。
他的左臂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后背的傷口滲出的血已凍結(jié)成冰殼,玉簫的碎片散落在身邊,再也發(fā)不出一絲聲響。
高臺之下,死寂如冰封。
子路書院的學(xué)子們最先炸開鍋,有人手里的書卷 “啪” 地掉在地上,書頁在風(fēng)里嘩嘩亂翻。
“那是,橫貫八方?傳聞公孫先生的絕學(xué)?”
穿月白儒衫的少年聲音發(fā)顫,他前日還在同窗間嘲笑詞起白棄儒從武,此刻喉結(jié)滾動著,半句嘲諷都咽了回去。
子貢書院的方向更是鴉雀無聲。
幾個捧著樂譜的女弟子臉色煞白,她們曾堅信柳溪的 “蕭瑟” 樂律能穩(wěn)壓詞起白一頭,畢竟那是亞圣傳承,哪曾想對方僅憑兩招劍式,就將樂陣碾得粉碎。
最前排的束發(fā)少年攥緊了手中的玉笛,指節(jié)泛白:“我們…… 我們還說他是浪得虛名……”
“浪得虛名?”
旁邊年長的灰衣學(xué)子突然嗤笑,笑聲里帶著后怕,“但凡打聽一下這位干過的事情,就沒人敢說他浪得虛名!
“可他學(xué)的是縱橫家劍法啊……”
有恪守儒道的學(xué)子喃喃自語,手里的拐杖篤篤敲著地面,“儒家劍法重禮重義,哪有這般…… 這般霸道?”
王靈兒望著高臺上的詞起白,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神中終于出現(xiàn)波動,那個在云霧山耍著木劍,自詡未來第一劍客的孩童,終于是完全傳承了自己父親的劍法。
那時只當(dāng)是年少輕狂,此刻見他一劍破陣,才懂那份狂傲里藏著何等底氣。
高臺上的柳溪并沒有昏厥,他的視線在碎冰中艱難爬行,最終死死釘在那些象牙白的殘片上。
斷口處還留著父親刻下的流云紋,簫尾鑲嵌的青金石至今透著溫潤光澤。
“爹……” 喉間擠出破碎的氣音,像被踩碎的風(fēng)箱。
血絲正順著眼白蔓延,像蛛網(wǎng)纏住了將熄的燭火。
十年前父親彌留之際,枯瘦的手攥著他的腕子說:“此簫載道,亦載情,不到萬不得已,勿用其作殺器!
可今日,他不僅沒能護住父親的遺物,反倒讓它毀于蠻橫劍氣之下。
那些碎片在冰殼里閃著冷光,像無數(shù)根淬冰的針,扎進他早已破碎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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