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路，漆黑一片。
丁雨秋騎著車，微弱的手電光發(fā)出昏黃的光，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塊路面。
但她的心卻沒有感到絲毫的害怕。
懷里的包裹已經(jīng)變得沉甸甸的，里面裝著三院給的現(xiàn)金，象山醫(yī)院的抵債條，軋鋼廠醫(yī)院的退單協(xié)議和除顫儀，以及康復(fù)醫(yī)院七十多名修養(yǎng)老干部集齊的現(xiàn)金、糧票和一網(wǎng)兜香噴噴的白面饅頭。
冷的熱的酸的甜的，百般滋味，都凝聚在這樣一個小小的挎包里。
疲憊像是潮水般襲來，丁雨秋感覺自己的腰腿今日到了極限。
可她并沒有感覺有多累，相反還有些興奮。
當她用力蹬上一個高坡，隱約望見前方某個區(qū)域時，心里頭的振奮更是從全身血液里迸發(fā)出來，激勵著她整個人都亢奮起來。
那是念薇醫(yī)院的大樓！
在旁邊的區(qū)域，是一排排的鋼筋鐵骨的廠房架構(gòu)，那里，就是李向南的制藥廠！
幾盞臨時拉起的電燈在夜色中發(fā)出微弱卻堅定的光芒。
許多工人們已經(jīng)吃好了飯在工棚附近乘涼了。
那些燈光穿透末夏的空氣照在丁雨秋身上，似乎也照進了她的心里，讓她感覺自己的心也被點亮了。
“你看，雨秋，未來那一塊地就是咱們的生物制藥廠！”
“那里將會建成咱們國家最先進最現(xiàn)代化的高級工廠！”
“那里，將會生產(chǎn)出我們國人自己最優(yōu)質(zhì)的藥品！蛇毒血清、寶塔糖、咳嗽糖漿，你能想象的藥，想象不到的藥，我都會生產(chǎn)！”
“你就說吧，未來我們的藥廠會造福多少老百姓！它將會和你的春雨醫(yī)療器械廠一樣，成為咱們龍國最耀眼的醫(yī)療界明星！”
“將來，我要讓整個龍國的人都知道，我們集團，是當之無愧的龍國第一、世界第一！”
丁雨秋停在路邊，想起李向南跟自己描繪的未來，看的癡了。
她相信李向南，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所以他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就會毫不猶豫的從機修廠廠醫(yī)院出來，來幫他。
而現(xiàn)在，他需要自己收攏貨款，她也毫不猶豫的全力以赴。
她做的，就是為那個未來添磚加瓦。
為他們共同的夢，造一個方方正正、扎扎實實、永遠不會倒塌的地基。
夜里的風更緊了，吹得路邊的枯草簌簌作響。
丁雨秋卻挺直了腰板兒，更加用力的蹬起了自行車。
鏈條嘩啦啦的響著，像一首不成調(diào)卻充滿力量的進行曲。
“向南！”丁雨秋在心中默默的說：“你做著別人從沒有做過的事業(yè)，這條路再難，我也會陪你走下去！你放心，這些賬我會一筆一筆的收回來！制藥廠，她一定會建成！”
夜色茫茫，單車上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卻又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堅韌。
辦公室里，隨著丁雨秋的講述慢慢落幕，李向南的心已經(jīng)滿是感動。
他摸索著粗糲的賬本，丁雨秋工整的字跡，清晰的記錄著各家醫(yī)院的名稱、訂單數(shù)、應(yīng)付尾款和未付尾款。
每一頁里，每個字都用心寫著，沒有任何潦草沒有任何糊涂。
在賬本的匯總頁，丁雨秋還貼心的用紅筆格外清晰的標注著：
本次收款合計：現(xiàn)金936000圓.
抵賬物資折價（按照最低估值）：87200圓.
退單處理沖抵訂金：150000圓.
總計回款：1173200圓。
最后的那個數(shù)字，一百一十七萬三千二百元，像是一道霹靂的閃電，劈開了李向南心頭的陰霾。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指下意識的撫摸那串紅色的數(shù)字。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這筆他們?nèi)找蛊谂�、覺得難以逾越的巨款，竟然……竟然真的被丁雨秋一分不少地……收齊了？
賬本上不僅僅有數(shù)字。
在每一筆記錄的旁邊，丁雨秋都用更小的字做了簡短的備注：
“三院，吳科長爽快，全額結(jié)清�！�
“象山醫(yī)院，鞏院長艱難，以舊顯微鏡X3、其他廢棄器械一批抵部分貨款，余款緩至年底。”
“軋鋼廠職工醫(yī)院，甘副院長強硬，堅持退單，已按程序處理，扣定金。”
“康復(fù)醫(yī)院，洪院長慈和，先付部分現(xiàn)金四千二百圓，另以糧票230斤、饅頭若干暫抵，承諾三個月補清�！�
……
這些簡短的備注，像一幅幅清晰的畫面，瞬間在李向南腦海中展開。
他仿佛看到了丁雨秋在爽快的財務(wù)科長面前仔細點鈔；
看到了她在拮據(jù)的象山醫(yī)院院長面前，咬牙接受那些近乎廢鐵的抵賬物；
看到了她在咄咄逼人的副院長面前，據(jù)理力爭卻又無奈接受退單；
看到了她在慈祥的老院長那里，接過帶著體溫的糧票和饅頭……
這哪里是一串冰冷的數(shù)字？
這分明是丁雨秋用她的雙腳，一家醫(yī)院一家醫(yī)院跑出來的。
用她的誠懇和堅韌，一分一厘磨出來的；
這上面，浸透著她的汗水、委屈、智慧和那份對他、對他們共同夢想毫無保留的付出！
“雨秋……你……你……”
李向南猛地抬起頭，看向丁雨秋。
柔和的日光下，她安靜地站在那里，臉上帶著疲憊卻滿足的淺笑，眼神清澈地望著他。
“對不起向南，3000個訂單……我卻只能收住196個！”
可是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這才剛開始啊雨秋！
千言萬語堵在李向南的喉嚨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鼻腔一陣強烈的酸澀，視線迅速模糊，那賬本上的紅字化成了跳動的光斑。
他趕緊低下頭，用力眨著眼睛，想逼回那不合時宜的濕意，但聲音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哽咽了，“辛苦了……雨秋，你……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動情處。
這一刻，看著這凝聚了丁雨秋心血和情義的賬本，想到她獨自承受的壓力與艱辛，李向南只覺得胸腔里被一種滾燙的情感填滿，除了哽咽，他找不到更好的表達。
丁雨秋看到李向南的反應(yīng)，先是一愣，隨即眼圈也微微紅了。
她走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聲音溫柔而樸實：“說這些干啥。錢湊夠了就好，制藥廠和研究所，就能開工了……”
她身上的馨香像一陣風吹去，還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就被一只大手攬進了懷里，接著男人雄渾溫熱的氣息便徹底將她包圍。
“？？？”
丁雨秋猛地渾身一震，腿肚子直接軟在了當場，整個人的骨頭瞬間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