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巨響, 塵煙四散,震耳欲聾!
大日礦山本土的怪物落了下風,它不再發(fā)出那種具有威脅的可怕叫聲, 又變成了“咕嚕咕嚕”的小動物呼嚕聲, 被體態(tài)靈活的九尾狐輕而易舉地摁在了地上!
罡風起,聞劍鈴。
大日礦山禁制解除,如同籠罩在其上空屏蔽鎖鏈打開,天光漸亮,天邊有四十九階金階懸浮空中,每階皆有金光璀璨——
云上仙尊執(zhí)羽碎劍踏金階從天而降, 身后跟隨數(shù)十名云天宗內(nèi)門陣修弟子, 浩浩蕩蕩。
“列陣!”
云上仙尊嗓音清冷, 在這嘈雜混亂之地卻如洪鐘,響徹天際。
云天宗弟子得令掐訣,整齊劃一,以化仙期仙尊為陣眼, 結(jié)穹羅地罡陣,天邊有對應(yīng)金光陣法出現(xiàn)——
當云上仙尊執(zhí)劍向那怪物猛墜,如神織之網(wǎng)也隨之傾覆而下!
山體搖晃,巨石掉落,整座礦山因為兩只巨獸顫抖如今又有修士加入而動蕩不已,瞬間眼前視線為塵土蒙蔽!
猛嗆幾息,又被繞刺得睜不開眼,南扶光來不及思考那鹿桑小師妹一個劍修是否混在陣修隊伍中, 否則宴幾安帶她前來作何……
只是當下因為有了外援, 自顧自松了一口氣。
強提的一口氣松懈, 當即便狠狠搖晃了下, 右臂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因強行砸入離火符、將身體作為召喚時載具導致嚴重灼傷,劇痛難忍……
南扶光痛哼幾聲,還為自己在召喚古獸這方面超常發(fā)揮而感到一絲絲欣喜——
也許她就是考核型選手呢?
平時不太行,關(guān)鍵時刻就行了的那種。
“雖然不知道召喚出來的是哪路神仙,有時候我都覺得我的《古生物學》和《沙陀裂空樹,生物起源》是不是其實都翹課了,不然沒道理這接二連三的——”
云天宗大師姐一邊碎碎念一邊轉(zhuǎn)過身,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只見身后,原本她放下殺豬匠的地方此時不見人蹤,幾塊巨大落石取代他原本所在之地,亂石之下,她什么也看不見。
南扶光大腦有一瞬空白,就像整個人于高處踏空猛墜,心跳驟停。
下意識往那方向靠近,此時手腕被一只溫熱柔軟的手一把扣住向后猛拽,她踉蹌后退——
“大師姐!”
耳邊傳來少女焦急緊迫的呼聲,南扶光回過頭便對視上滿臉緊繃的小師妹,后者一手執(zhí)劍一手捉住她的手腕。
一聲巨響,伴隨著穹羅地罡陣落在那怪物身上,掙扎不斷,被南扶光召喚出來的九尾狐也被一同網(wǎng)罩其中,兩只怪物一同撞向山體,一塊巨石落在了南扶光原本站的地方!
“大師姐!師父讓我來找你,我們快走!”
鹿桑叫了聲,將南扶光喚回神志。
不遠處,九尾狐一口叨住雪白怪物后頸脖。
怪物被撕扯得絨毛凌亂,后首有金眸緩緩睜開。
右手的灼燒感瞬間仿佛無理由再次放大,瞳孔微縮,南扶光甩開鹿桑的手,又劈手搶過她手中的劍——
她不知其他劍修本命劍落入她手中是什么感覺,劍柄與劍身同樣冰冷,沉重如玄鐵,靈魂深處因為不契合的強行使用而震動顫栗……
她抬手劈開眼前巨石,塵土飛揚間她又怕看見血肉模糊的痕跡又怕什么也瞧不見——
然而果然是什么都沒有的。
看不到那殺豬的身在何處。
在鹿桑焦慮又無可奈何的吶喊聲中,身后怪物們纏斗撕咬聲從未停歇,鹿桑來不及搶回自己的本命劍,一邊問她“在找什么所有人都已經(jīng)進入陰陽鏡像界”,拖拽著南扶光也往張開的結(jié)界中去……
南扶光任由她拖拽幾步,握劍右手猛地一抖,伏龍劍落地,南扶光反手握住鹿桑的胳膊:“等等,還有人——”
“大師姐!甭股澭鼡炱鸱垊,望著面色蒼白的云天宗大師姐,靈動雙眸里閃爍著悲天憫人,“再也沒有人了!
“不——我……”
此時,遠處不知誰的一聲吶喊打斷了南扶光。
“仙盟的人到了!是仙盟!「翠鳥之巢」!”
南扶光與鹿桑具是一震,雙雙回過頭。
天邊有一艘浮空巨船猶如龐然大物出現(xiàn)在大日礦山上空,八枚主帆,二十四翼飛槳,上有沙陀裂空樹紋樣托舉九日紋章圖樣,正是仙盟標識。
無數(shù)團高階修士化作光影出現(xiàn)于船舷,高高在上俯瞰地下混戰(zhàn),由遠至近,以比方才云上仙尊降臨更大仗勢從天而降——
打頭陣那人周身籠罩金光中帶有粉彩,模糊身影中南扶光只能勉強窺見其為少年模樣,高挺鼻尖與蒼白膚色初露一隅,再不可見其貌。
「翠鳥之巢」天降如救世神兵。
與此同時,南扶光因為精疲力竭、右手灼痛傳遞至心臟有一瞬間恍惚,狠狠搖晃了下,鹿桑驚叫聲中一把攙扶住她,強硬將她拖拽至陰陽鏡像界中去。
……
進入陰陽鏡像界,外面的世界便再也不得而知,里世界內(nèi)一切如昨日,是眾人最熟悉的大日礦山往日情景。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明知道不可窺見外面世界發(fā)生什么,也聽不見任何動靜,不妨礙他們站在邊緣地帶探頭探腦……
不分礦袍顏色,甚至再也不分監(jiān)護者與礦工之差,他們肆無忌憚地討論著外面發(fā)生了什么,怪物有多可怕。
最后進入里世界的人們高聲強調(diào)怪物有兩只,后來的那只看似比較厲害,惹來南扶光身邊的少女頻繁窺探,視線從云天宗大師姐緊繃的下顎掃至她無力垂落身側(cè)的手臂,來來回回掃視數(shù)回,崇拜又好奇般終于忍不住小聲問:“那只……古獸,是大師姐召喚出來的?”
大師姐不是劍修嗎?
可她手里沒劍。
南扶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答非所問地說了句“我的手很痛,別和我說話”,便自顧自地走開到一旁,在某個角落來回徘徊。
鹿桑注意到那便是他們方才來時的方向,南扶光曾經(jīng)在那里找過一個人,當時那只有巨大落石不見人蹤……
而在里世界里,那里也只有數(shù)排土坯房。
無論她找的是誰,也許那人兇多吉少。
思及此,鹿桑的眼神又轉(zhuǎn)而充滿了同情,她深呼吸一口氣想要靠近南扶光讓她歇一歇,此時又被另外兩個身著大日礦山礦袍之人搶先。
身著藍色礦袍為同齡少女,黃色礦袍的則完全是個孩子,他們圍在南扶光身邊,小孩仰視著她一言不發(fā),唯有雙眼異常明亮;
藍色礦袍的黑發(fā)扎辮少女則抬手,拍拍南扶光臉上的灰塵,面無表情地問她:“看你失魂落魄,莫不是把你情郎整丟了?”
南扶光臉色變了變。
鹿桑也跟著一愣,大師姐明明為云上仙尊道侶,現(xiàn)下云上仙尊在外苦戰(zhàn),怎的,她居然真的有所謂情郎?
有銀見南扶光臉色不好看,整個人猶如強撐一口氣,沉迷數(shù)瞬不再追問那男人下落,干巴巴地說了句“生死有命”,不再言語。
但她也守在南扶光身邊,沒有再走開。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有數(shù)個時辰,突然從人群中爆發(fā)出歡呼的聲音,陰陽鏡像界被打開,數(shù)團身影從外走入。
“結(jié)束了,結(jié)束了!”
“那怎么說呢,現(xiàn)在該如何?那怪物死了?那便再也沒有黑裂空礦石產(chǎn)出,我們待在這還有什么意義呢?”
“能回家了嗎?”
“我要離開這里,這該死的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愿意多待了!”
“啊,看啊,那就是仙盟的人嗎——”
從外進入之人,膚色蒼白,金瞳白發(fā),長著張與段南極其近似的少年面容,唯有一頭發(fā)一半剃成狼青,背后沒有背鐮刀,只腰間掛一盤風水羅盤陣似神兵。
神兵下方有一化成灰南扶光也認識的掛墜,五色金絲繩圍織一人盤坐掐訣道法之相,背后巨鳥展翅又呈樹枝狀,所鑲嵌七色彩色寶石質(zhì)地各不相同,正是「翠鳥之巢」信物配飾。
當段南跟上此人,立其身側(cè),除卻段南身上沒有再出現(xiàn)同款的「翠鳥之巢」配飾,不同發(fā)型,其余幾乎一比一般復刻,很難不讓人立刻猜到,那率先出現(xiàn)的少年大約正是傳說中的殺人利器其二,段北。
段北作為兄長,擔「翠鳥之巢」指揮使一職,正的,職權(quán)比段還南高一階。
此時無數(shù)身著「翠鳥之巢」的人如魚貫入,沉默而有序自周圍排開,大部分圍上來詢問“官爺,咱們接下來何去何從”的礦工與監(jiān)管者都被無聲圍了起來。
曠工們面面相覷,不知何所以,卻沒有人提出異議。
對于他們來說,現(xiàn)在是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的時間。
人群中,唯有南扶光站在外圍,看著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涌上心頭。
“陰陽鏡像界”未被打開,宴幾安與云天宗弟子未進入此地,不知道戰(zhàn)損情況如何,「翠鳥之巢」的人不收拾戰(zhàn)場進入里世界作何?
南扶光想要上前詢問外面情況,站起來便是一陣脫力的天旋地轉(zhuǎn)。
她搖晃往前邁出一步便被有銀拉住,少女沖著她搖搖頭,單純說了句“你需要休息”,也跟在南扶光身邊的鹿桑連連點頭。
不遠處,聚集的礦工越來越多,他們紛紛向「翠鳥之巢」的人討要說法,述說大日礦山的苦難與不公。
“想回家了哩!”
“再也不來了!
“都是騙人的,他們把我們關(guān)在這里了,立很多奇怪的規(guī)矩,一言不合就要殺人,每旬都要死人的,該死的戲劇節(jié)!這是違反仙盟律法的吧?”
“別說了別說了,看見這兩人如出一轍的長相了嗎,蛇鼠一窩的,別指望討回什么公道啦……要我說啊,官爺,您就發(fā)一些遣散費于我們,我們安靜離開便是。”
“是需要一些賠償?shù),這么些年仙盟不管不問,光是監(jiān)管者在這山高皇帝遠的不知道做了多少惡事——”
提到監(jiān)管者,段北似乎終于有了一些反應(yīng)。
他轉(zhuǎn)身看向段南,兄弟二人一母同胎,自是有默契在,眼下只是一個眼神,便知他只是想問段南眼下如何處置。
“戲劇節(jié)成!倍文洗瓜卵,“成愿者許愿,放諸人離開,要履行此愿!
聲音不高不低,但是足夠傳遞到現(xiàn)場鬧騰的礦工們的耳朵里,大概沒想到在他們眼中向來殘忍的監(jiān)管者會有如此發(fā)言,他們一下子沒有了聲音。
段北似乎并不意外段南這樣說,他這個弟弟,向來遵守規(guī)則,當年在「翠鳥之巢」也是如此,多少總是討不了同僚的喜歡……
段北沖著段南溝了勾唇,露出一個微笑。
段南此人,極近刻薄與冰冷,南扶光多見其冷漠陰暗,不動如山的冷漠,最多冷笑嘲諷,從未見過那張臉上出現(xiàn)過類似“微笑”的模樣——
愣怔間,她稍微松了一口氣。
如此,此番折騰也不算白費,段南遵守承諾,順應(yīng)大日礦山成愿規(guī)則,那么……
南扶光微微睜大了眼。
難以置信地看著段北那纖細的手穿過段南的胸膛。
黑紅的血液粘稠于指尖滴落,來自「翠鳥之巢」的上位者臉上的微笑也沒有絲毫的動搖,也仿佛兄長對年幼的胞弟總是包容任性,他嗓音溫和:“不可以,大日礦山永遠只能是個秘密。”
反轉(zhuǎn)似乎只是一念之間,或者一念未曾有過。
段北語落,陰陽鏡像界內(nèi)瞬間被「翠鳥之巢」的人圍住,無論是礦工或監(jiān)護者,人們在瞬間的愣神之后,終于在眼中被段南血染紅后沾染上了恐懼——
“喂,有沒有搞錯,我們這些修士……”
一名監(jiān)護者話未說完,便被「翠鳥之巢」的士兵擰斷了脖子。
段南死了。
殺豬匠不知所蹤。
宴幾安與宗門師兄弟姐妹還在外不知下落。
「翠鳥之巢」眾人,仙盟,或許根本就不是來救援的。
凌亂的奔跑聲,崩潰的吶喊聲,一切突然陷入了完全兩極的崩潰中,南扶光完全懵了,她看著鮮血從段南口中涌出,轉(zhuǎn)過頭來,精準地在人群中捕捉到她的眼睛——
那雙眼中一如既往平靜如湖水,冰冷而深不見底,直到金色的異瞳光芒不再,似有固執(zhí)也有完全的釋然,至那光芒完全黯淡,轉(zhuǎn)為死灰。
一只手從后輕輕扣住南扶光的肩膀,她轉(zhuǎn)過頭,只見有銀沉默地回望她。
在她們身后,奔走無力試圖逃竄的人們亂成一團,唯有陰陽鏡像界好像變得透明了,里世界申時剛過,大日礦山黑夜降臨,許久未見的蒼穹曠野星垂……
南扶光眼前亦如戲劇落幕,徹底黑暗下來。
……
不知道睡了多久,夢境中也是混亂一片,極致炎熱的夏日不知道為何下了鵝毛大雪,天降異象,大日礦山白雪皚皚。
南扶光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土坯房,溫熱的呼吸撲打在她的臉上,一轉(zhuǎn)頭,小男孩葡萄似的黑眼眨呀眨地望著她,相對無言。
“醒了!
他像是對南扶光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南扶光翻身坐起,適應(yīng)了猛起的暈眩后,發(fā)現(xiàn)小男孩退到一旁,安靜且乖巧地望著自己,她閉了閉眼,感覺到徹骨的寒冷。
很快她意識到那冷并不是來源于骨髓中,而是……現(xiàn)實意義的真的好冷。
提起從身上滑落的被子看了看,南扶光從床邊落下,一眼瞥見窗棱半開,窗棱下有一層不薄的積雪,她愣了愣。
繞過小尾巴一般,沉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她來到門邊,推開門,大日礦山景象顛覆從前——
一切都是銀白色的,鋪天蓋地的雪覆蓋了一切,焦褐土地不見,鐵軌深埋雪中。
夾雜著冰雪氣息的寒風吹拂至臉上,雪子落下打在墻壁或者窗上發(fā)出細微聲響。
“你不冷嗎?”
平靜的反問聲自身側(cè)響起,南扶光轉(zhuǎn)頭,便看見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熱水的有銀立于土坯房外,望著她。
南扶光動了動唇,有銀嘲笑她:“做什么一副要哭的樣子?”
南扶光深呼吸一口氣,胸腔之中的酸痛與右臂的灼燒后帶來的痛相互形成了奇妙的回響,來回蕩漾……
她就像個木頭似的被有銀懟回屋子里。
有銀用干凈的紗布浸泡熱水給她擦臉,問她是不是做了噩夢,南扶光眨眨眼不是很確定先問什么,大日礦山為什么下雪了,還是我們現(xiàn)在到底還在不在大日礦山,這里是地獄嗎——
“我夢見「翠鳥之巢」的人來了,他們殺人滅口,我們都死了!
在臉上不太溫柔蹭來蹭去的紗布停頓了下,片刻之后,有銀嗤笑了聲,一如既往嘲笑的語氣說“那確實很慘”,然后問南扶光哪怕在夢里,能不能盼點兒好。
“夢里你反抗了,用我給你的那把匕首殺了好多人。”
“這部分可以保留!庇秀y說,“像是我會干的事。死也要拉很多監(jiān)護者做墊背的!
南扶光擦了臉清醒許多,有銀又拿出了明顯產(chǎn)自云天宗的傷藥給她胳膊上藥,見南扶光盯得厲害,她解釋,是宴幾安把藥交給她,囑咐一個時辰就要換擦一次。
有銀告訴南扶光,怪物纏斗是真,云上仙尊從天而降是真,「翠鳥之巢」隨后趕到也是真,但當時所有人躲進了陰陽景象界,她和多多等了一會兒,就看見一個看著風吹都能吹跑的嬌弱女子拖著昏迷的南扶光進來了……
“她哭著喊你大師姐。”
有銀公正地說,“長得很漂亮,哪怕是痛哭流涕的時候也很漂亮,多多盯著她看了好久,都忘記問你是不是還活著!
小男孩自下往上給了她一腳。
南扶光強調(diào)她記憶中是自己走進陰陽鏡像界的,然后「翠鳥之巢」的人來了,殺了段南,并準備殺了所有人——
“真的好慘,你別再描述了,我聽著害怕……我說你是不是在外面的時候,不小心看見那只怪物的眼睛了?”
“……”
哦。
確實看見了。
南扶光沉默下來,有銀又問她要不要去看下自己的情郎。
用了幾瞬息想明白了“情郎”指哪位,南扶光聽見有銀在旁邊說,他們是聽漂亮的女修強調(diào)她昏過去之前還在劈石找人,然后等一切結(jié)束了大家就去那地方挖,最后把人從碎石堆里挖了出來。
“……”南扶光聽著這描述,半晌才敢問,“是活的嗎?”
有銀拍了拍她還完好的左邊胳膊,說,算是。
……
南扶光換上了云天宗的道袍,那是她能從乾坤袋里掏出的唯一的干凈衣服,整理過后今日第二次離開這土坯房。
推開房門,拾起靠在墻邊的黑傘撐開,看著銀裝素裹的大日礦山,她還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雪粒打在傘面發(fā)出“噼啪”聲,有銀裹了裹外套打著抖抱怨八月飛雪,這天氣越來越壞了,真是見了鬼。
一路走過,南扶光意識到自己大約沒睡太久,因為一切好像才是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的樣子……人不多了,有銀說大部分人都被凍在屋子里不肯出來,還有一部分已經(jīng)連夜離開了大日礦山。
時而與「翠鳥之巢」的人擦肩而過,或者遇見幾個云天宗弟子在照顧傷員,見南扶光會驚喜地喊她“大師姐”,問她什么時候醒來的,有去見過仙尊沒。
在某個殘垣斷壁上,南扶光還見到了段南,曾經(jīng)的礦山監(jiān)管者背著他那把赤怒鬼頭鐮,大日礦山的監(jiān)管者仰望著烏壓壓的天空發(fā)呆,白色的睫毛與落雪幾乎融為一體……
似察覺到有目光投放至自己身上,他轉(zhuǎn)過頭來,一如平日那般面癱著臉與南扶光對視片刻,最終以幾乎不可注意的小幅度,微微頷首。
南扶光很有沖動上前問問他,段北是否也有前來大日礦山,以此作為之前均為一場噩夢的證據(jù)。
最終,南扶光還是沒有上前搭話,可能確實與段南八字不合。
南扶光在角落某間土坯房里見到了殺豬匠,男人躺在一張床上,身上還穿著灰樸樸的大日礦山黃色礦袍沒換……
大概是有人給他處理過傷口以及適當擦洗,除卻臉色難看且陷入昏迷外,他看上去比南扶光開始以為的血肉模糊相差甚遠。
南扶光高高懸著的心稍微落下,自床沿邊坐下,掀開被窩看了眼他的傷口,手僵硬了片刻,最終沉默把被子替他蓋上,呆坐半晌,她問:“碼頭開放了嗎?”
彌濕之地到底屬于偏遠蠻荒地,如今大日礦山坍塌,礦區(qū)開放,「翠鳥之巢」入駐接手管理,黑山早市自然不可能在條子眼皮子下頂風作案,如鳥獸散去……
大日礦山碼頭更淪落為不毛之地。
她得把殺豬的帶回東岸,想辦法治療。
有銀倒是不意外南扶光的問題,嗤笑一聲,眼神有些古怪道:“你是云天宗大師姐,一堆人為你而來,你還等什么碼頭開放?”
云天宗家大業(yè)大,犯不著依靠公共設(shè)施,云上仙尊早就找來船只靠碼頭停岸,做好了一切后續(xù)撤回的準備,只待南扶光醒來,便準備動身返航云天宗。
“你們呢?”
“也要回家!
有銀果斷的回來惹來云天宗大師姐一瞥,前者笑了笑:“你以為在過去申時之后躺在床上,絕大多數(shù)礦工能有什么娛樂消遣,無非便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憶離開家鄉(xiāng)時的鄉(xiāng)間路,想著回去的時候,村口那棵棗樹是否還在,秋冬季是否還能結(jié)成大棗……”
她拍了拍緊緊依靠她站著的小男孩:“我還記得回去的路,也要帶多多回去,他是在大日礦山出生的,爹娘不在以后,他也沒地方可去。”
“你帶他回去?”
“嗯,帶他回去,夏天可以到荷塘摸魚,秋天可以上山狩獵,冬天就一塊兒爬棗樹,我記得那大棗很甜,如果沒記錯的話!庇秀y道,“帶他去看看,我在夢里最向往的地方!
南扶光點點頭,想說什么,卻也什么都沒說。
說來道去也只剩叮囑珍重,她與這大日礦山,或者說礦山之人,無非點頭路過,命書上淺墨寥寥數(shù)筆。
替殺豬的掖了掖被子。
“喂,癸叁叁壹柒!
“……”
“你叫什么名字啊?”
南扶光抬眼掃了眼半開窗棱,寒風夾雜著冰雪吹入。
“南扶光!
雪未有一刻停歇。
”我叫南扶光。”
也許至此今后,大日礦山便要成為終年積雪之地也說不定,畢竟這世間萬物變幻莫測,誰也說不準昨日一定應(yīng)當與今日相同。
“有銀,祝你早日回到向往的夢想之地!
南扶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