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狼的心腹面露驚恐之態(tài),默然,一旁的解決者幫腔說:“你這人,自己的情況明明知道,你沒可能有活路,還有什么不能說?”
那人依舊沉默不語,倒是另一個人說:“白老的作風(fēng)向來是人死了,還可以收拾你全家,不在雙月城也照樣想辦法干掉。”
聽到別人這么評價白余,李解的心情很復(fù)雜,畢竟有些事情,白老勢力內(nèi)的人肯定知道的比他們外人清楚,某些勢力內(nèi)是公開的秘密,對于外人來說,除非針對性的特意調(diào)查,否則根本就不知道。
譬如這人談?wù)摰倪@些,解決者們沒有加以調(diào)查,就并不清楚,但對于白余手下的人來說,有哪些人背叛白余被殺全家,他們都是心里有數(shù)的,即使實際上拿不出證據(jù),但因為了解各種內(nèi)情,很自然的就知道真相。
那個開口的黑心狼的心腹不等別人問,又自我解釋了繼續(xù)說下去道:“我來著沒說過真實信息,在別的城市反正也是邊緣城區(qū)無身份信息的人,牽連不到家里人。要說白老不知道,那不可能,但白老到底知道多少,有沒有授意那就不一定了,只能問狼主!
于是李解蹲在黑心狼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白老知道多少?”
“嘿!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黑心狼帶著顯而易見的仇恨反問,是的,他有道理不讓李解痛快。
“這取決于:你有多少替白老守密的理由,有多少不告訴我的理由,以及有多少告訴我的理由。譬如兩個明顯的事實:第一,你不怕牽連家人;第二,你若恨我,讓我跟白余之間相處不那么愉快的話,肯定更符合你的需要!
黑心狼聽著,想了想,被第二個理由打動了,是的,讓李解和白老感情不和,最好分手,然后互相針對,那他不等于是報復(fù)李解,解恨了嗎?
“你這家伙還真能打動人!不過——我確實沒必要替那女人守密,說什么重用,無非我有本事掙錢,我有本事讓那么多大片區(qū)的當(dāng)家給我臉,那女人從我這收東西時可沒見手軟,我賺的多,她賺的更多!像她那么狡猾的人,當(dāng)然不會說自己知道。但是,哪個片區(qū)做這買賣她就增加上繳的數(shù)目,加五倍是起步,二十倍的都有,這不就是變向逼著我們干嗎?我們他嗎的吃兩腳羊,別的食物當(dāng)份子錢交給她!要不是因為有李成強,我他嗎的早反她了!”黑心狼說到最后,一臉怨恨,看起來,他不滿白余,或許更甚于讓他栽了的李解。
正因為如此,他這番說詞還能如此不添油加醋的敘述,更讓李解覺得意外。照說,黑心狼該在這基礎(chǔ)上盡可能扣鍋,甚至于說開始就受了白余暗示這樣的潑臟水的話,那也不奇怪。
但是,他明明如此憎惡,卻沒有添油加醋。
“這種事情,別的大片區(qū)頭目里,還有誰在做?”
“你不如問,還有誰沒做!數(shù)誰沒干嘛,還容易點。想知道誰做了誰做了多少很簡單啊——看白余收大片區(qū)多少份子錢!”黑心狼一臉的不以為然,捅穿這個秘密,當(dāng)然是不安好心,他自己倒了,也不想看見別人好過。
“李成強呢?”李解繼續(xù)發(fā)問。
“他?那么忠心的一條狼狗,白余賞他那么多肉吃了,他還需要吃兩腳羊?讓我管那么久的糧食交易,我也不用干這買賣啦!”
“你配合的讓我驚訝!崩罱庑膽岩蓱],黑心狼這會的配合度,完全不符合他原本性情的做法。
“說實情才能讓你信,你信了,才能跟白老各種不痛快!焙谛睦切χ,情緒狀態(tài)變化的很奇怪,突然又問李解說:“我聽人說,解決者存在很久了,在很多城市里都有你們的人,是不是真的?”
他回答了這么多,李解倒也不拒絕回答他這種沒什么關(guān)系的問題。“沒錯!
“那你知不知道十八年前的一個解決者割肉救人的故事?”黑心狼問這句話的時候,李解捕捉到他目光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熱切期待。
“……你是被救的那個孩子?”李解實在很難不這么推測。
“那個大叔真是你們的人啊……”黑心狼一臉如釋重負(fù)的神情,自嘲似的笑著問:“能讓我看看他的信息嗎?一個惡魔臨死前的遺愿,也可以被滿足吧?”
看著面前的黑心狼,李解突然對這個惡魔的心路歷程感興趣了。
裁決組織里記錄了這個很罕見的事件,十八年前有一個裁決者因為陰差陽錯的緣故,做了錯事,組織上并沒有驅(qū)逐他,因為事情確實情有可原,但法律上他必須接受懲處,后來被判探索城外輻射區(qū)域一年。
探索城外輻射區(qū)域不但很危險,食物和水也很容易被污染,而且常有短缺供應(yīng)不上的情況,這種時候時長時短,因為有罪而被罰的人就只能忍饑挨餓的等著。
裁決組織的記錄顯示,當(dāng)時那位裁決者一隊人遭遇長時間沒有食物補充的絕境,隊伍里當(dāng)時有位母親,受罰時帶著孩子,因為她犯罪時年僅六歲的孩子也參與了,屬于配合型的慣犯,而這時代并沒有未成年保護(hù)法,于是母子兩一起服刑,還在一隊,其實已經(jīng)是照顧了。
當(dāng)母親的在斷糧初期就因為饑餓導(dǎo)致抵抗力下降,然后爆發(fā)急速致命的多種基因突發(fā)病,很快死了,留下六歲的孩子。
那孩子頑強的活著,跟那個裁決者一起堅持了很久,到最后那孩子快堅持不住的時候,同樣已經(jīng)快不行了的裁決者做了生命中最后一件力所能及救助別人的事情。
他當(dāng)時發(fā)給組織的信息里說明當(dāng)時的情況,他的戰(zhàn)斗基因活力已經(jīng)快停滯,必將無法抵抗該區(qū)域土地的高輻射傷害,男孩的情況也難以支撐,或者他吃男孩的肉補充自救,或者他讓男孩吃自己的肉存活。而那裁決者選擇了后者,很艱難的在皮包骨狀態(tài)的身上,割下了肉救了男孩。
他自己死了,男孩又多撐了兩天,然后運送物資的終于到了。
那男孩當(dāng)時的刑罰只剩一年,是否活到刑期結(jié)束,組織并沒有后續(xù)跟進(jìn),因為是沒有身份信息的人。
這在裁決組織里,也是屬于特殊事件,所以有興趣的都會關(guān)注,看過的也很難沒有印象。
黑心狼很大可能就是那個被救的孩子,年齡上也符合。
“前輩犧牲自己救了你,他傳承給你的善念,你竟然用這種惡魔行徑作為回報?就你這樣的,還有臉關(guān)注前輩的生平信息?”其他解決者們都很受沖擊,這事實讓他們太受打擊了!
作為解決者,因為認(rèn)可用余力幫助別人而加入裁決組織,絕大多數(shù)都沒有付出要得到回報,施恩要別人感恩代謝之類的想法,只要別翻臉無情就夠了。
如果說有奢望的話,那就是希望自身的這種行為本身,能夠傳承一種符合現(xiàn)實的、可以持續(xù)發(fā)展的善念給被幫助的人,如果能這樣,那就是最好的。
但最糟糕的情況就是眼前如黑心狼這樣的,十八年前那個把自己的生存機會讓給他的前輩,救的就是眼前這樣一頭惡魔?
這讓人做何感想?
黑心狼沒有說話,面對指責(zé),出奇的沉默,但他一直注視著李解,等著他的決定。
李解考慮片刻,發(fā)給了他備存中的信息,然后說:“按規(guī)定,我只能給你當(dāng)時事件記錄相關(guān)的、以及前輩個人生平信息中無關(guān)組織內(nèi)事件的部分。”
“謝謝,夠了。”黑心狼說謝,一群人都覺得荒誕,關(guān)鍵是,即使此時此刻,也沒人因為他突然有禮貌而對他惡感稍減。
而李解也早就明白了,黑心狼剛才突然的配合,是為了這件事情。是不是因為知道命不久了,突然特別強烈的渴望了解他的救命恩人?
“……他有家室?他竟然有家室?”黑心狼的手掌,捏著臉頰,看起來,很受沖擊。
一個解決者冷笑道:“哦!原來你一直以為前輩救你,是因為沒有眷戀?人家兒女雙全,老婆漂亮著呢。解決長要是沒給你前輩信息中的自述,我告訴你前輩當(dāng)時在信息備案中是怎么說的,他說:‘即使是為了生存這也是突破人性低限的事情,我反復(fù)的思考,在面對死亡威脅的饑餓中反復(fù)考慮了好幾天,最終還是以為,如果我為了自己生存而這么做,也不能再稱之為人;但如果我為了救助這孩子而迫使他這么做,我想傳承的就不是丑陋的東西。……相信她又會說我想的太多,但我相信,她會悲傷著,為有我這樣的丈夫而驕傲。’”
那解決者說完,看見黑心狼眸子里的情緒明顯不尋常,卻并不同情的打擊他說:“你這種惡魔是不是都這樣?即使獲得幫助,也會想著別人帶著不良企圖,又或者是別人太傻,還是說覺得別人是反正沒機會活?別說前輩當(dāng)時有機會,就算真的沒有,你試試自己主動割肉救人!你們眼里他嗎的能有一點光嗎?”
黑心狼依然沉默著,但很明顯是在調(diào)整情緒,好一會,他開口了,對著李解說的,像是對他給信息的一種答復(fù)。
“他是好人,一直都很照顧別人,但是,他高估了一個孩子的承受能力。要么一直因為陰影痛苦的被幻覺折磨,要么就得丟掉良知讓自己變態(tài)。我受不了前者,所以選擇了后者。如果你們將來救人,請記住有我這樣的例子,雖然我很高興能多活這么久,但是——如果當(dāng)時我跟他一起餓死了的話,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