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看了。
然后,他用一種很少見的眼神,看著矮子。
確實是很少見的那種眼神,至少矮子從來沒見過。
怎么形容呢?好像是一種悲哀的流露,又好像是失望。
矮子回避著他的眼神,目光閃爍的自顧自說著話。“我也就幫人傳個話,跟我沒關系。反正情況就是這樣,你、你自己看著辦。她有沒有殺人我也不知道,但是有嫌疑,而且線索都指向她,城市守護找不到別人的話肯定得抓她。這些信息一曝光,她自己肯定完蛋,你也會被牽連。我覺得你不如就先忍忍,給他們點消息,換自己太平更好吧……”
矮子說到最后聲音更輕了,他舔了舔嘴唇,說不下去了,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肯定不跟李雙飛發(fā)生交集。
陳尚特別沉靜的聽著,直到這時才開口反問了句:“矮子,這是你的真心話?”
“什么真心話不真心話?我說了我就傳話的,不是我要找你麻煩,是……”矮子下意識的回避,他沒辦法說,他真心不是那么想的,可是,現(xiàn)實逼迫他只能這么做。
陳尚沒聽他說下去,就打斷了說:“我一直覺得,我們年齡相當,出身類似,各有各的故事,肯定都沒資格跟對方說教訓的話。我知道你家里很難,跟我一樣難。所以吧,我一直覺得咱們的想法差不多,都是背著家庭的責任,只能努力走出去。”
矮子沒吭聲,如果說陳尚的很多話不說,很多事情不多嘴是出于這種彼此平等尊重為基礎的話,他是信的。
“可你這事辦的合適嗎矮子?我們從八級城區(qū)走進來,過去被欺負也好,被怎么著也好,都清醒的忍著沒跟著別人那樣瞎混。因為知道那不是長遠之計,掙到了錢也給不了自己和家庭安穩(wěn)。你現(xiàn)在在三級城區(qū)有工作了,可是,反而又干這樣的事了?那你怎么不早跟著破壞者的人混去?那么辛苦進佑華學院、又那么拼的留在這里干嘛?”
“別說了!誰他嗎的不知道這些道理。 卑勇牪幌氯サ拇驍,陳尚忽然大怒,猛然一巴掌拍在桌上,吼叫似得質問:“那你他嗎的還這么干!”
矮子頓時怔住,這時他第一次看見陳尚發(fā)火,也是第一次聽見他說粗話!拔沂潜槐频!已經(jīng)沒辦法了,沒辦法了!我就帶個話,我就一個傳話筒,我就……”
“矮子,別騙自己。你心里清楚這種事情的性質,你非得泥足深陷把自己賠完不可嗎?”陳尚推了推眼鏡,落空,他的習慣性動作還沒改過來,但頻率比過去少多了!拔蚁矚g晨陽那么多年,對她的情況肯定有關注。給你找工作的事情上,其實我知道她是找的借口,我知道你們之間有事,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不想刨根問底,她既然不想說,肯定有原因,或許是怕我有看法,或許是說穿了她自己會覺得抬不起頭!
“你就一個煞筆!我要是你,選擇大把,找個一身麻煩的人干嘛啊?”矮子這時也不怕說心里話,他就見不得陳尚這種癡情,總覺得傻乎乎的,只要把晨陽甩了,多少麻煩也就一起甩了,就他現(xiàn)在這樣,找個家境優(yōu)越,背景好的還怕沒有?
“我跟她以前的男朋友交情還不錯,倒不是有意接近,但打聽晨陽的事情是有心的。也知道她有段時間比較奇怪,當時她的男朋友很長時間才能約到她一次,她男朋友后來跟蹤她,發(fā)現(xiàn)她帶限售商品出了三級城區(qū)!标惿姓f到這里,又推了推眼鏡,仍然落空!翱晌也恢溃矝]想到的是,她還買賣過三級城區(qū)的商業(yè)、科技方面的情報……”
“其實也沒什么,你看,賣點消息嘛,只要挑些知道的人多點的,哪能查到你身上……”矮子不想談心,也不想聽陳尚談心,因為那讓他在感情上更難接受自己。
陳尚沒聽他說下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說:“矮子你走吧。從今天開始,我們不是好朋友了,不是因為今天你當了這個傳話筒。你被逼無奈,我能體諒?赡阈睦镆呀(jīng)沒拿我當好朋友了,你明知道是坑,還說違心話把我往坑里帶——這是好朋友能干的嗎?這能只用被逼無奈解釋嗎?你已經(jīng)從被動變主動了!
矮子木在那,沒了聲音……他無可辯駁。
他沒動,陳尚如同看透他的想法那樣,繼續(xù)道:“我還沒那么高的覺悟,所以你不用擔心,我這里,不會跟別人說你的事情,工作問題我也不會做些難看的動作。”
矮子這一刻,突然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無地自容。
他想說點什么,可是,卻抬不起頭,也沒臉正視陳尚。
“都認識這么多年了,翻臉無情的事情我干不出來,這點信任總歸還有吧?你還不放心?”陳尚的誤解,讓矮子忙不迭的解釋說:“不不不,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一向言而有信。我……就是想說,謝謝!
矮子覺得此刻說出這兩個字,是需要的,也是他稍微找回點自尊的必須。如果就這么一言不發(fā)的走了,沉默的接受他絕交的最后善意而無所表示,他實在難以接受。
“……矮子,你回去跟他們說,我很憤怒,所以,拒絕跟你進行任何形式的接洽,他們要找我,換別人,只要來的是你,我就什么都不會交涉!
陳尚的話,瞬間讓矮子紅了眼眶……他憋著,哭多丟臉啊!
可是,陳尚這是明擺著最后拉他一把啊,直接粉碎了他在李雙飛等人眼里的利用價值,這是給他脫身此事、將來不必被逼迫的更狠,這時作為好朋友最后的善意了!
“我欠你!我會記著!”矮子快步奪門而出,他已經(jīng)沒辦法繼續(xù)面對陳尚了,更害怕自己會鼻涕眼淚一起流。
矮子走了,陳尚的眼眶紅了,他抬手,逝去眼角的淚光,深吸了口氣,努力平撫著情緒。
學院里好幾年的舍友加好朋友,除了李解,他就跟高大胖、矮子等幾個舍友交情最好,也是他的性格和行為習慣上能夠經(jīng)常交談的幾個人之一。這還沒正式結業(yè)呢,就崩了……
是學院時候的他們太單純了?還是,社會這個大染缸太可怕?
不過,陳尚更愿意相信李解相信的說法,這是復雜人性伴隨的必然之一。
是的,他發(fā)現(xiàn)用這種客觀的角度看待的話,很多事情,即使仍然不喜歡或者厭惡,但是,卻不會憤慨激動了。
矮子這個朋友的到來,不是愉快聊天的。陳尚收拾心情,回了房間陪著晨陽,她的情況很好了,已經(jīng)不需要呆在公司的護理間,晨陽喜歡家里,他希望她醒來的時候,睜眼看見的是家,還有他。
矮子給李雙飛去了信息,把陳尚最后的話說了。
那頭的李雙飛沉默有頃,點點頭說了聲:“辛苦你了,獎金回頭給你,你先歇著吧,有什么消息記得找我。這件事情我會另外安排人跟陳尚接觸!
“知道了飛姐!
中斷通訊之后,李雙飛不禁輕笑自語:“有個這么好的朋友,矮子你的運氣不錯。”
這當然不是很難猜的事情,如果陳尚真對矮子那么仇恨憤怒,招呼一聲保護他的人就把矮子當場拿下了。
再安排人,不是難事,難的是,怕出事。
現(xiàn)在還能接觸到陳尚的,只能是他公司的人了,其他朋友里,一時半刻根本沒有能用的。
而他公司里的人,如非得已,李雙飛當然不想動,萬一事情不順利還得倒賠個很有價值的情報員。而矮子就算出了事,對她們的事情一無所知,根本談不上是損失。
可到了現(xiàn)在這情況,她也沒辦法了,只能動用一華公司里的潛伏者。
她剛交待完事情,嘲諷嘴就風風火火的來了。
“喊我來干嘛?”
李雙飛面掛微笑,對,微笑,因為這個討厭的人終于要滾了,臨別的時候,她當然不吝微笑!澳闳ルp月城的行程定在三個小時后,當然也就是你收拾東西的時間!
“靠!你搞笑啊?早他嗎的不說!突然就說走,還給三個小時收拾東西這么多?你怎么不給三分鐘。∥腋氵@波濤洶涌也沒仇吧!至于這么針對我?你到底是恨我沒泡你啊,還是嫉妒我本事比你高?”
嘲諷嘴就是嘲諷嘴,但李雙飛今天懶得跟他計較了,因為他馬上滾蛋了。
“你的事情不是我安排的,是白勝衣,去了雙月城之后,你也就跟著別人做事了,我們好歹同事一場,我當然沒必要故意針對你!
“跟著別人?什么意思?”嘲諷嘴懵了剎那,緊接著激動的叫道:“什么啊這是!白勝衣有病呢吧!我這么厲害的人才她竟然把我丟了?她是腦子不對勁啊,還是聽你唧唧歪歪出餿主意了?”
“……有問題,你找白勝衣說,我可不知道理由,也沒道理讓她向我交待!崩铍p飛越來越?jīng)]心情了,她發(fā)現(xiàn)嘲諷嘴完全是自帶討人厭屬性,哪怕她存心微笑送別,最后還是得被激成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