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喲,市文化改革小組,要對文藝界……”
王小北眉頭微皺,細細審視起那份報紙。
這類腔調(diào)的文章,如今遍地都是,一看開頭便知內(nèi)容。
無非是說文藝界里藏污納垢,得防著這些人的思想毒瘤禍害百姓。
匆匆掃過后,他的視線落在了下文。
見著那段介紹,王小北心下了然,新一輪的學習又要開始了。
學的自然是那些語錄。
早前也搞過幾次學習,都是報紙上零星刊載,底下人捧著報紙念。
在鄉(xiāng)下,通常由生產(chǎn)隊長領頭。
偶爾大隊的廣播也會播。
如今有了成冊的書,算是首次系統(tǒng)化的學習。
估計今天學校就會開動。
這非常時期,校辦拿到新報紙,必定會火速組織學習。
班里同學陸陸續(xù)續(xù)到齊,王小北將報紙還給袁國慶。
“昨天有啥收獲不?”
袁國慶重重頷首,神情凝重:“有,咱們學校還是慢了一拍,有點跟不上趟兒……”
王小北無奈一嘆。
果不其然。
模范的力量,不容小覷。
“小北,吃飯了嗎?”
柯秋露款款而來,在一旁坐下,關切問。
“他飽著呢,要有好吃的,不妨給我嘗嘗!
袁國慶在旁插科打諢,逗得兩人一塊對他投去白眼。
“國慶,出來!
正說著,門外傳來喊聲。
袁國慶應聲連忙出門。
柯秋露目送他離去,對著那背影輕輕嗤鼻。
“小北,雞蛋來一個?”
她自顧自地摸出一枚雞蛋。
不待回答,她便動手剝了起來。
雞蛋殼盡數(shù)褪去,蛋白被遞到了王小北面前。
而她自己則吃了蛋黃。
王小北沒有推辭,他本就喜歡吃水煮蛋中的蛋黃。
煎炒或是蒸蛋都可接受,唯獨咸蛋時偏愛蛋黃。
這樣的場景,在眾人眼中早已經(jīng)不足為奇。
片刻后,袁國慶皺眉回到座位。
王小北見狀,滿臉詫異:“咋了?出啥事了?”
袁國慶面色凝重道:“我爺爺進醫(yī)院了!
“哎呀,人咋樣了?”一旁的柯秋露關切插話。
袁國慶擺手:“不清楚,我要去總院看看。”
王小北頷了頷首,“去吧,等老賈來了,我跟他講一聲!
人上了年紀,身體自然多些毛病。
好在袁國慶的爺爺還不算太老,剛過六旬。
這個歲數(shù),普通人都退休了。
但袁老爺子卻仿佛人生的另一個新階段才剛開始。
袁國慶對此默默頷首,簡單收拾后便匆匆離校。
望著袁國慶遠去的背影,王小北心中暗自盤算。
得空給老爺子準備些滋補品。
像袁國慶爺爺這樣的長輩,活得越長久,對子孫而言無疑是一種福氣。
他與袁國慶相識多年,能幫就幫吧。
況且他向來看不得生死離別這類場景,哪怕不是自己經(jīng)歷,也有些心痛。
收起心思,早自習鈴聲適時響起。
隨著老賈的到來,大學習正式拉開序幕。
“為人民服務!
大學習開始,大伙兒見面,常愛拿這話逗樂子。
這句話,早烙印在人們心里,家喻戶曉。
王小北瞅著大家這么一來一回地“交流”,明白這只是大伙兒新鮮勁頭上的狀況。
久了就成了日常生活的一句口頭禪。
上午學習結(jié)束后,接著就是常規(guī)課程。
目前還是學;虬嗉壈才诺膶W習活動,還沒到把這當課本正經(jīng)學的時候。
“你爸不是說在這兒歇一陣就動身去港島嗎?這都多久了,怎么個情況啊?”
王小北看著身旁趴著的柯秋露,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今年春節(jié)在一月份,來得挺早。
離過年也就兩個多月光景了。
別說以后,就眼前的事兒都讓他心里直打鼓。
這股不安不是恐懼,而是對眼下人們狀態(tài)的一種擔憂。
柯秋露聞言覺得好笑:“你干啥老惦記我們啥時候去港島。课野譀]提,他壓根兒不想去。就算去了,我外公也看不上他!
說著,輕嘆道:“倒是我媽,心里想去得緊,本打算年底動身的,可現(xiàn)在,想走也走不成了!
這話讓王小北更納悶了:“咋回事?”
柯秋露有點羞澀地笑笑,看了一下后,小聲說:“我媽懷上了,都有3個多月了,我也是前不久才清楚的。”
說完,瞥了一眼王小北:“你這是什么表情?”
王小北心里一盤算。
三個月。
預產(chǎn)期大約在五六月份。
哎喲我的天。
都這把年紀了,這純純添亂呀。
柯秋露都十八歲了,還生啥呀。
不過細想,眼下人生孩子本來就比后來頻繁。
孫子和孩子年齡相差無幾也不是稀奇事。
這么久沒回來,感情得重溫一番吧。
“唉!
嘆了一聲,又問:“是小子還是丫頭?”
“你猜猜?”
柯秋露俏皮地挑了挑眉。
“小子?”
王小北琢磨了下。
要是女孩,柯秋露的表情大概不會這樣。
如今這年代,生男生女差別還是挺大的。
就算柯秋露這會兒懷上了,心里十有八九盼的是小子。
柯秋露頷了頷首。
“對,最近剛檢查的,是個小子,把我媽樂壞了!
王小北手里把玩著筆,轉(zhuǎn)得像是花樣表演似的。
“嗯,確實是喜事一樁。”
話音落下,他就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柯秋露瞅著他那微妙的表情,不由覺得奇怪。
“我咋覺著,你聽說我媽懷孕,好像有點不開心?”
王小北眼睛一翻:“我有啥不開心的?”
他環(huán)視四周,壓低聲音道:“你想啊,以前你家就你一個人,家當全是你的,這下添了個小子,將來還不都是他的?以前娶你還能掙點,現(xiàn)在嘛,怕是要‘虧本’嘍!
“你……亂說什么!”
柯秋露臉蛋微微一紅,手不由自主地擰上王小北的胳膊。
隨即,她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你竟惦記著我家那點家底?”
話一出口,她似乎意識到哪里不對勁。
哼哼兩聲,整個人趴在了桌上。
耳根子悄悄泛紅。
王小北眨眨眼,心里嘀咕。
我好像沒說是我自己想的吧?
這自我代入能力也太強了。
他笑呵呵地轉(zhuǎn)移話題:“這么說,你們暫時不打算去港島了?”
因離得近,旁人聽不太真切。
柯秋露這時已經(jīng)羞得抬不起頭,索性不理他了。
王小北見狀,只好撇了撇嘴。